意境清新　情韵悠长——读吴均《与朱元思书》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南朝梁吴均《与朱元思书》

骈体文是中国特有的一种文体，它是从古代的一种修辞手法逐渐发展形成的，产生于魏晋时代，在六朝则广为流行。从实地看，它并不与诗歌、辞赋、小说、戏曲等一样是一种文学体裁，它属散体文，又与散体文相区别的一种不同表达方式。构成骈体文的主要特征为：语言对偶、句式整炼、声韵和谐，使事用典和辞采华丽等。《文心雕龙·章句》说篇：“笔句无常，而字有常数，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缓，或变之以三、五，盖奕机之权节也。”这就是说，骈体文章一般以四字句、六字句为主体，间或也用三字句或五字句，但那只是为了调和一下音节，偶然插入其间罢了。一般又称作“四六文”。吴均《与朱元思书》是用骈体文形式写给友人朱元思的一封信的节录。

正值齐梁以绮丽骈文充斥文坛的年代，不少作家文风浮艳，以典故辞藻争胜，重形式而轻内容，但是吴均的诗文却能以真情实感、清新挺拔而见长，在当时文坛独树一帜，并为时人所推崇，还得到了当时有名的文学家沈约的称赏。《梁书》本传说他的文章“清拔有古气，好事者效之”，谓之“吴均体”。《与朱元思书》是一篇清新自然的写景散文。作者通过简练传神，富有情韵的彩笔，描绘出了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美妙图画，读后令人悠然神往，仿佛亲临其境一般，与作者分享祖国山河的纯真之美。本文结构采用了总提分承的结构方式，构思精密，意境清新。总写特征鲜明，分叙情韵悠长。

开头一段总叙自富阳至桐庐的景色，空灵清澄，境界开阔，并以“奇山异水，天下独绝。”八个字总揽胜景，勾勒出这幅山水画卷的独有形象，特征鲜明，意境清新，不仅使其山光水色宛然在目，而且引人入胜，油然而生向往之情。在总写立纲张本之后，下文紧承“异水”、“奇山”四字，分两层对碧水奇峰进行了生动传神的描绘。

第一层写“异水”，作者以精炼清新的笔触，从静、动两个方面来描绘富春江的江水之美。先是对江水正面描写：“水皆缥碧，千丈见底”。“缥碧”，强调了水的青绿的澄净之色。一个“皆”字，说明眼目所触，一概如此。“千丈见底”，是以夸张的手法，极力形容江水清澄明净之姿态。接着再从侧面加以烘托：“游鱼细石，直视无碍。”动的游鱼可见，静的细石可睹。经此渲染，既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又生动传神地描绘出了满江碧水澄浄透明的特征，展现出富春江水的静态美。然后作者再从动态角度来摹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这两句以“箭”、“奔”作比，即是说：“急流快如飞箭，猛浪势若奔马。”经这一比，就生动地写出了急流、猛流的奔腾气势，从而逼真地表现了富春江水飞动雄奇的动态美。对于江水一静一动的描写，不仅收到了对照鲜明，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而且从肃静的秀丽美和飞动的雄奇美的形象中，淋漓尽致，生动传神地展示出富春江水千姿百态、“天下独绝”的个性特色来。

第二层写“奇山”。作者对富春江两岸俊美山岳在本文中是着力来描写的，即将“奇山”的特色表现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文章是分四个方面描写的：（一）山势之奇：“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两岸峻岭绵延，紧逼江流，一个“夹”字，写出了高峻的山势。加之树木葱郁，身居此境，更觉出幽深寒凉之感，这是以“寒树”来衬托两岸群山的峻拔挺秀。而山势之奇，更奇在“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这几句层层推进，不仅画出了峰峦迭起，层出不穷的磅礴气势，而且运用了拟人化的手法，化静为动，把无生命的群山，写得生机勃勃。活跃飞动，富有生命力。（二）山音之奇：“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作者抓住山音不同的音响特点，表现出不同声音的实感。泉响、鸟鸣、蝉转、猿啼，长短错落，高低交替，各音齐会，连绵不绝，这大自然的天赖，融成一支悦耳怡神的山林交响曲。这是以声衬静，即以山音之奇美，衬托山林之幽美，突现出富春江两岸山间的无限情趣。（三）山意之奇：“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这两句意义相通，互为补充。意思是说那些为名利极力攀高结贵的人，看到这些奇伟的山峰，就会平息追名逐利的欲念；那些终日碌碌，缠身政务的人，看到这些幽美的山谷，就会流连忘返。这种议论、抒情，是作者“望峰”、“窥谷”的主观感受，既透露出失意文人清高隐逸的思想，又反映出他对庸俗官场和社会动乱的厌恶之情。这也是借人写景之笔，实写世人，虚写山水，情景俱现，物我双会。人置身于奇峰深谷的自然环境中，顿觉心旷神怡，思想感情得到净化，一洗鄙俗的尘世之念。平日孜孜以求的功名富贵，亦自爽然若失。因此，作者厌倦官场生活，陶醉于大自然的情态，正衬托了富春江一带山谷的幽静美好及其诱人的魅力。（四）山林之奇：“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昼昏”状密处昏暗；“见日”描其疏处透光。柯条掩映，明暗相间，写出了船穿行于丛林下雅致幽静的境界。山上郁郁葱葱的林木，不仅给山意罩上了一层青纱，使群峰增添了生机，增加了迷人的色彩，而且使文章的结尾富有浓郁的诗意，给读者遐思无穷，余音未尽的味道。以上四个方面，是“奇山”的具体内容，从山之“奇”这一侧面突出了富春江“天下独绝”的景物特征。

山水分写，交互生辉。水有山映衬，使水更显其灵性。山有水相映，使山更增其生机。这山水相映之美，既突出了各自的特色，又把它们融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共同创造出一种清新而又深幽的“独绝”意境，人置身其中，纵目骋怀，无不为富春江绝美的景色陶醉倾倒而心旷神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