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海棠》诗的比喻

苏轼的《海棠》诗：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云，故烧高烛照红妆。

海棠其花蕾朱赤色，开则半红半白，内呈粉红色，诗人以“高烛”来比喻、形容海棠花的艳丽，不仅十分贴切，而且形象鲜明。诗人更赋予海棠以深情，说它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里用了四个动词“恐”、“睡”、“烧”、“照”把海棠花的形象人格化了），使全诗妙趣横生，耐人咀嚼。

一些赏析文章如此分析就是显得表面、一般、浮浅，如果就此浅尝辄止，那就深入不到诗的灵魂中去。据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第三十八转引释惠洪《冷斋夜话》云：“东坡《海棠》诗曰：‘只恐夜深花睡云，故烧高烛照红妆’。”事见《杨妃外传》云：明皇登沉香亭，诏妃子，妃子时卯酒未醒，命力士从侍儿扶掖而至。妃子至醉欹残妆，钗横鬓乱，不能现拜。明皇笑曰：“是岂妃子醉邪？海棠睡未足耳。”这里是比喻，也是用典。

典故一明，使我们茅塞顿开。原来唐明皇是以“海棠”花的形象来比喻、形容杨贵妃的醉态的。在唐明皇的眼里，美人“卯酒未醒”，粉脸上泛着红晕，白里透红，红里透白，红白相衬，这种颜色之美，不正像海棠花的艳丽吗？另外，正因为“卯酒未醒”，还要由“力士从侍儿扶掖”，“醉欹残妆”，“钗横鬓乱”，这种摇摇摆摆，蓬蓬松松，诺诺弱弱的醉态，不正像“袅袅东风”中摇曳多姿的海棠花的美姿吗？海棠花艳丽的颜色之美，摇曳的身姿之美，又被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空濛”月色之中。这三种美，正与杨贵妃的颜色美、身姿美和朦朦胧胧的醉态美完全契合。唐明皇用“睡未足”的“海棠”的形象形容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苏轼极巧妙地把它们作了一个神奇式的交换，用高烛照耀下的“红妆”即杨贵妃的形象来形容海棠花。

这样，《海棠》诗就把眼前的景物与过去的美好故事融合起来，把两种美融合起来写，既以人之美写花之美，也以花之美写人之美。名花与美女互为比拟，互相辉映，是二是一，造成一种绝顶美好的境界，给人以一种美的感染，美的陶冶，美的享受。

此种手法，在苏轼诗中，并非罕见。又如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九引苏轼的另一首海棠诗，云：“朱唇得酒晕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亦属此类。卷十七又评东坡海棠诗曰：“词格超逸，不复蹈袭前人”，“平生喜为人写，盖人问刊石者，自有五六本云，苏轼平生得意诗也。”可见，海棠诗之佳处，在于自创其新，“不复蹈袭前人”，因而成为诗人“平生得意诗”而为时人所传矣。

可知，《海棠》诗中的这个比喻，这个用典，确为传神之笔！诗贵在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