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该是三角形——诠释爱情

题记：有通知说高校开设性学课，由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室担纲主讲，并在北大召开暑期学习班，参加者须有相关论文，遂撰写此文。后又通知该课不开，学习班取消，此文也就搁置了。

爱情，什么是爱情？

有人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青年不钟情，情窦初开，怀春钟情，神往不已，刻骨铭心，痴病绮梦，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优哉游哉，日夜渴慕。这就是爱情。

有人说，两性相处，日久生爱，难分难舍，生生死死永结同心，生不同衾死同穴，长虹化蝶，多彩绚丽。这就是爱情。

有人说，爱情是命运的联盟，既是肌肤相亲的缠绵，又是一粥一饭的平淡，吃同一锅饭，喝同一碗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荣辱与共，跋涉于风雨人生路，一起品尝酸甜苦辣咸涩。这就是爱情。

有人说，一旦许之，终生依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既是心心相印的举案齐眉，又是疲惫生活的英雄幻想。

有人说，没有爱情就没有烦恼，有了爱情就有了烦恼，争争吵吵不可开交，纠纠缠缠不可分离，像檐头翻飞踏蛋的家雀叽叽喳喳，不争不吵就是不在乎对方，不纠不缠就是没有情感。这就是爱情。

有人说，金钱加大美人，金钱加小帅哥，俊男俏妇，生死爱恨，只求曾经拥有，不求相拥到白头，销魂一夜情，亲亲热热相处，平平静静分手。这也是爱情。

有人说，老夫少妻，少夫老妻，枯萎的老树被常青藤爬满一身的故事，或扔在盐湖里的一丫枯枝，因附上盐的晶体而变得熠熠生辉的故事，便是爱情。

有人说，不分婚内婚外，婚外比婚内更有滋有味；不分性别，他的“妻子”可以是他，她的“先生”可以是她，只求情浓意浓。爱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一桩傻事。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同的时代时期，或相同的时代时期，社会经济地位不同，经历遭际不同，思想水平境界不同，知识文化层次不同，道德观世界观不同，对爱情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理解，这人世间，也就演绎着多种多样的爱情。

那么，人为什么会产生爱情，为什么会有两性结合呢？在远古的神话传说中留下了思考的痕迹。古希腊大喜剧家阿里斯多芬如是说：从前的人和现在的人不一样，从前的人形体是一个圆团，腰和背都是圆的，每人有四只手，四只脚，一个圆颈项上安着一个圆脑袋，上有两副面孔，朝前后相反的方向，形状一模一样，耳朵有四个，生殖器有一对，其他器官的数目都依比例加倍，他们走路也直着身子，但可以灵活随意地向前向后，向左向右，特别是快跑的时候，八只手脚一齐动，像球一样朝前翻滚，速度极快。这种人的体力和精力都非常强壮旺盛，因此，自高自大，目空一切，根本不把众神看在眼里。于是众神感到了威胁，不得不商量对付人类的办法。众神之首宙斯用尽了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既让人类还活着，又必须削弱人类的力量。于是宙斯像切青果做果脯和划切开鸡蛋一样，把像圆球一样的人切成两半，分成两半的人只能用两条腿走路，这样人类的力量确实是削弱了。但是，被切成两半的人，这一半想念那一半，想合拢在一起，常常互相拥抱不肯放手，饭也不吃，事也不做，直到饿死为止。这样人类就大大地减少了，几乎濒临于灭绝。于是宙斯起了慈悲怜悯之心，又想出一个新的办法，煞费苦心地把人的生殖器移到前面，用一凹一凸分出男女，使男女可以借交媾来繁衍后代。这样一来，人与人彼此相爱的情欲就种植在人心里了，最后，阿里斯多芬说：“全体人类就只有一条幸福之路，就是实现爱情，找到恰如和自己配合的另一半。”总之，要还原到人的本来性格。

阿里斯多芬的这则美丽的神话，起码可以阐明三个要点：第一，爱情包括两个方面，情爱和性爱；第二，两性交往产生的这种特殊的情感离不开人的生理基础——性的欲望，爱情是建立在性欲基础之上的人的一切活动，它既是生理的活动，也是心理的活动；第三，两性之间是平等的，实现爱情，只是找到恰好和自己配合的另一半。原始的爱情是没有外在的附加的物质或金钱的条件。从这则美丽的神话中表达了古代人对性爱的朴素思考：性的欲望，带来了人的爱情，也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所以远古的人把性爱看成是非常神圣的事情。中外许多民族都曾有生殖崇拜，把人的生殖器当做图腾崇拜，可见古代人对性是多么重视。我国汉代画像砖雕中就有人首蛇身画像，一男一女，上身为人形，下身为蛇形。下身紧紧缠绕在一起，正在交尾，据考据为伏羲和女娲，他们在创造生命。清人袁枚在《子不语》的《牛卑山守岁》中有这样的记载：

广西柳州有牛卑山，形如女阴，粤人呼“阴”为“卑”，因号“牛卑山”。每除夕，必男妇十人，守之待旦；或懈于防范，被人戏以竹木杆抵之，则是年邑中妇女无不淫奔。有邑令某恶之，命里保将土块填塞，是年其邑妇女，小便梗塞不能前后溲，致有伤命者。

这是见之文献的生殖崇拜。唐朝时期南诏国境内发现天然形成的一座大山，高五百米，山的中部有两条凹进去的沟谷，一深一浅，一盈一亏，正中上下有两个深窟，上一个有流泉飞逸而出，酷似女阴，此山在云南大理，白族人称“阿央白”，意为神圣的生命智慧之门，或婴儿的出生处，自古而来，人们顶礼膜拜，视为神明，传说有不孕妇女，只要夫妇双双烧香跪拜，喝泉中之水，就会赐子于他们。此习俗一直流传至现而今，这又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当代一位诗人在观光了此一奇景后写诗道：

“天灵性、地灵性、乾坤好合众象生，万籁俱有性。

山钟情、水钟情、阴阳交泰云雨生，化孕众生灵。”

这也是对性爱的歌颂。人类的性活动不同于动物。动物只是出于性本能的冲动而满足于生殖需要，人类则把自己的性爱活动变成一个审美化的过程。一个人在性爱活动中不仅得到肉体的愉悦，而且从精神、心理上得到美的享受。因此，性爱的引力，使得原始社会的人崇尚、追求人体美。人的身体外形作为直接的外观，自然就成了重要的审美对象。但那时的美的理想仅局限于性的内容：突出的乳房，丰满的臀部和腹部，粗润的大腿，躯体的曲线美或雄壮美。人们在迎神游行时，可以裸体而舞，古代奥林匹克运动竞技场上，少男少女的赛跑、角力、掷铁饼、投标枪，尽其裸体，其目的是展示健壮的身体美，人体美代表了人类合乎自然发展的和谐典范。古希腊米隆雕塑的《掷铁饼者》以向前一瞬间的健壮、灵活的姿态体现了男性的力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通过青年男子强健的肌体、英勇的气质和男性的伟岸，表现出人类创造世界，无往不前的生命力。米洛的《维纳斯》则富有女性的优美和健康，在沉静的表情里有一种坦荡又自尊的神态，使人感到对于生命自由的向往。从远古的雕塑中便可看到远古人崇尚人体美是性爱的引力，我国古代《诗经·卫风·硕人》则也是通过人体美的描写，肯定颂扬人的性爱关系：

（原文）　　　（译文）

手如柔荑，　　纤纤手指如白嫩柔滑的春荑，

肤如凝脂，　　雪白皮肤如洁润细腻的凝脂，

领如蝤蛴，　　颈项粉白如柔长的蝤蛴，

齿如瓠犀，　　牙齿像葫芦子儿洁白整齐，

螓首蛾眉，　　方正前额蛾须秀眉弯弯，

巧笑倩兮，　　轻盈微笑酒窝娇艳俏丽，

美目盼兮。　　秋波睒动流露深深情意。

对人体美的追求使人们的两性关系更加高尚，美的人体常常使双方沉浸在醇醉的心理感受之中。

马克思说：“人和人之间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是男女之间的关系。”真正的男女之爱，不单纯以性爱为基础，还有真挚的情感，至诚的理解。这爱欲是一种内在的渴望，它鼓舞人、唤醒人内心的沉睡的力量和潜藏的才能，为寻求美好的生活而献身。恩格斯称赞文学表现男女关系，说：“德国无产阶级诗人维尔特所擅长的，超过歌德的地方，就在于表现自然的、健康的肉感和肉欲。”肯定人性，必然要肯定人的性欲。动物的性欲只是单纯的生理本能，是一个寻找异性、实现交配的生理过程，并不包含感情的、心理的体验，既不留下回忆，也不存在期待。性爱作为人类不可取消的自然本能，人的社会群体的形成，便从原始的纯个体自然行为，变成了社会的自律行为。而人类在整个性爱活动中充满了社会因素，数千年的文明发展，经济生活的影响，道德的调整，宗教的制约以及风俗的禁忌和人类自身认识的科学水平等，各种因素的添加与积累，使之充满了深厚的文化内涵，从生理行为成了文化行为。人类的性活动不单纯源自于“力比多”，而是构成于生理、历史、文化、社会等全部复杂运行的合力，具有性欲的审美，性欲的审美化是性爱的升华。所以文学艺术，包括小说、散文、戏剧、诗歌、音乐、绘画、雕塑等等，无不对爱情，对性爱淋漓尽致地加以表现。有爱情是文学的永恒的主题之说，也是当然的。我国古代文学作品中一些歌颂自由性爱，反对封建主义的优秀作品也有这类描写，如《西厢记》，通过张君瑞和崔莺莺冲破封建樊篱，争取自己的美满婚姻的曲折故事，表现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进步思想。剧本写到他们第一次在月下幽会，在自由恋爱中体验到美满欢畅，有情有义的幸福：

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勾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发髻儿歪。

我将这纽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哈，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但醮着些麻儿上来，鱼水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擅口揾香腮。

这段文字直接写到性，写得很美，丝毫不会使人产生淫荡、猥亵的感觉，只会更加突出张君瑞与崔莺莺相亲相爱和自由欢畅的恋情。爱情就像一颗灿烂夺目的明珠，使古今中外的一切艺术增添光彩，无论是罗密欧、朱丽叶，还是贾宝玉、林黛玉，也无论是安格尔的《阿纳底奥的维纳斯》，还是著名雕塑《吻》，都充满了永久的艺术魅力，激荡着一代又一代人们的心灵，陶冶着一代又一代人们的情操。

社会越进步，人性的发展就越是完美，性和爱的结合就应该是人性发展的自然结果，是一个人在感情生活中所追求的理想境界。人们的真正的爱情生活中存在着三个重要因素：一是性的欲望，一是爱情，一是道德。这三个因素互相关联，构成一个三角形，缺少其中任何一条边，人的爱情就不可能完满健全。正因为人类社会还存在着阴暗、丑恶、龌龊、落后，这不能不使人对爱情的追求增加了复杂性和艰难性，有的在争取自由的、热烈的爱情时受到了道德的谴责，有的为了恪守一种道德信念又扼杀了自己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每一个人并不都能轻易地寻找到性欲、爱情、道德三者和谐统一的稳定的三角形，于是人们在爱情生活中留下许多遗憾。所以许多哲人思考着怎样才能求得和谐统一，建立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求得真正的爱情，诗人柯愈勋如是说：

爱情，难道真的是一支小夜曲，

在月光下低徊，微茫又幽清？

那么迷人，飘过泛着银波的小河，

那么神秘，潜入舞影婆娑的竹林……

朋友，当你接触到爱情，

有两个字，你可要记清：

责任！就是责任。

爱情，她美丽，但也严峻！（《爱——责任》）

柯愈勋强调了道德责任，爱情美好但也严峻。前苏联著名诗人什巴乔夫说得十分深刻：

爱情要懂得珍惜，

随着岁月加倍珍惜。

爱情不是在明月下闲散，

也不是在长椅上叹息。

什么都会有的呵：秋天的泥泞，冬天的雪。

因为要一辈子共同生活。

爱情正像一首优美的歌曲，

但唱好这优美的歌曲也是不容易的。

音乐剧《赤道雨·爱情咏叹调》把爱情唱得十分美好：

爱是长天阔野，爱是小桥流水。

爱是两心相悦，爱是一生无悔！

我要像一只海燕，栖息在你的船桅，

我要像一只鱼儿，追逐在你的船尾；

我要像夏日的彩云，

在你的头顶萦回。

性欲、爱情、道德所构成的稳定三角形，是人类爱情的理想模型。但对于一个现实的人来说，更重大的不是能得到一个现成的三角形，而是能够有这样一种觉悟，并能在现实的追求中，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高尚的道德。只要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尽管现实生活不会给每个人提供一个稳定的三角形，他也能在性爱活动中使自己的灵魂得到升华。

爱情是美好的，美好如朝霞，如晨露，如日焰月华，如芊绵的芳草和绚丽的鲜花……我们不要玷污她，呵护人类这份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