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土族称谓和命名习俗
亲属称谓是民间亲属制度的一部分。民间亲属制度,是关于民众的亲属关系、亲属观念和亲属称谓的社会规范。[15]而“一个地方的称谓语系统可以鲜明地反映出此地的社会文化,包括传统习俗、伦理观、价值观、政治背景等。而称谓语的变化,又能及时地体现社会的变革与习俗的演变。”[16]一般来说,称谓语可以分为亲属称谓和人名称谓两种,土族的亲属称谓和人名称谓也代表了一定的土族文化特色,反映出土族的亲属制度及规范。
一、亲属称谓
土族的亲属称谓重父系称谓,专用称谓比较多,母系亲属间多用复合称谓和通用称谓。
血亲称谓:曾祖父叫“太迭爹”,曾祖母叫“太涅涅”,祖父叫“阿爹”,祖母叫“阿涅”,伯父叫“什给阿爸”,伯母叫“什给阿妈”,叔父叫“阿嘎”,婶婶叫“阿依”,姑姑叫“阿姑”,姑夫叫“姑迭爹”,堂兄叫“阿甲”,堂姐叫“阿吉”,堂弟叫“丢吾”,堂妹叫“什郡丢吾”,姑表兄弟叫“姑舅”,姑表姊妹叫“姑舅阿吉”。
姻亲称谓:外公叫“卫迭爹”,外婆叫“卫涅涅”,舅父叫“尼亥”,舅母叫“青责”,姨夫叫“阿尤吾”,姨妈叫“阿依”,舅表兄弟叫“姑舅”,舅表姊妹叫“姑舅阿吉”,女婿叫“库尔干”。
直系亲属称谓:在一个家庭中,男方称谓是“老汉”,妻子叫“别日”,父亲叫“阿爸”,母亲叫“阿妈”,儿子叫“扣吾”,女儿叫“什郡”,儿媳妇叫“扣吾别日”,孙子叫“孙子”或者“阿其”,孙女叫“孙子什郡”。
旁系亲属称谓:兄弟叫“阿甲”,嫂子叫“什那吉”或简称“阿吉”,弟弟叫“丢吾”,弟媳叫“丢吾别日”,姐姐叫“阿吉”,妹妹叫“什郡丢吾”,侄子叫“侄儿子”,侄女叫“侄女儿”。
亲属称谓语不仅能够反映我国传统文化中所存在的浓厚的家族伦理观念,而且能够反映远古时代的社会生活民俗事项。[17]在土族称谓中,“阿姑”一词使用范围最为广泛,阿姑既是姑姑的意思,也是姑娘的意思,土族人对陌生的未婚女性都称为“阿姑”,以示亲切。
而“阿依”一词,可以用于与母亲联系的旁系女子的通称,比如“婶婶”、“姨妈”、“妻之姊妹”、“姊妹之夫之母”等。有姑表兄弟、舅表兄弟通称为“姑舅”,姑表姊妹、舅表姊妹通称为“姑舅阿吉”。土族的这种称谓特点反映了一种土族内部的社会结构关系,即在土族这个群体当中人们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以“女性”为主要的链条串起来的。土族人的宗族系统也是通过家庭中的女性角色标示出来的,比如说“阿姑”一词的广泛运用,无疑中把同辈的甚至不同辈女性的地位放到了一个平等的地位。从表面上看,这种称谓好像没有什么更多更深的含义,但是当我们把它和土族重大人生礼仪中的一些习俗联系起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女性”角色在土族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首先,在土族人生的重大礼仪中,有一个重要的角色就是舅舅,婴儿出生的时候,舅舅等人要代表娘家人前去探望;而在婚礼中,女方舅舅是最为尊贵的客人,其地位要超出男方家的同辈亲戚,在婚宴上一定要坐在最尊贵的地方,还要唱着歌专门赞颂舅舅,前文已经提到在土族赞歌和婚礼歌中有许多专门赞颂舅舅的歌谣。在土族生活歌谣中,也是多处提到“阿舅”、“舅舅”等称呼。像儿歌《打洛摇洛》中“打洛罗,喂面面,阿舅来了赶长饭”[18],还有《赞颂亲人歌》:首先要把阿舅赞,您是姑娘的根源,不赞颂您还赞颂谁?……其次,在葬礼中舅舅更是义不容辞地成为仪式中的灵魂人物,他有权对丧礼的任何过程指手画脚,并对亡人的家人提出各种要求,丧礼上的舅舅被称为是“骨头的主儿”,从而得到人们的尊敬。他这种地位实际上是源于舅舅所代表的娘家人的身份,体现了一种尊崇女性的文化特色。
另外一个证据就是在土族丧礼中,死者所有的下一辈女性亲属,不论是亲生的姑娘、侄女还是外甥女等,对死者的称谓是一致的,而且均以父母相称,即哭丧的当中如果死者是男性,则称为“我的阿爸呀……”不论死者生前是她的舅舅、叔叔还是伯父,而对于女性死者,不论是她的姨妈、婶婶还是姑姑,则全部称为“我的阿妈呀……”这里通过哭丧这样一种形式,把平时不同身份的所有女性变成了同样的角色,使丧礼上亡者所有的晚辈女性以一样的身份出现,而同样是晚辈的男性中就没有这样的现象,这不能不说是因为女性的一种特殊性。
“民俗作为人类社会群体固有的、传承型的文化生活现象,在社会现实中展现出来,就是民众生活里那些没有明文约定的规矩,或是指那些民众群体中自行传承或流传的程式化的不成文的规矩,一种流行的模式化的行为方式。”[19]
笔者认为在土族人生重大礼仪中出现的以舅舅为主的娘家人的角色,以及平时人们生活中尊重舅亲的习俗,联系到亲属称谓中以女性为主的亲属间的通称,不难看出这是原始母系社会制度遗留的文化积淀。现在的土族人生活中虽然经历了诸多变迁,但是存在于口头上的这种语言习俗却依然维持了一种以女性为特色的社会结构,并且一代代地传承着这种稳定的传统。
二、人名称谓
有学者认为,命名从一产生,就带有浓厚的民俗文化色彩,与民俗习惯有着密切的关系。一般来说,人名的称谓分为三种:姓名(大名)、乳名(小名)、绰号(外号),一定的命名习俗体现了一定的民俗心理,而人名的使用则体现出村落仪式制度的一部分。
土族人的命名习俗也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特色。在给男子起名字的时候,往往跟他们的信仰有关,土族人大多信仰藏传佛教,所以许多男子的姓名就来源于藏语名词,比如桑吉、坚赞、道吉、坚措等等,如果这个人姓李,那么在这个名字前面加上姓,就构成大名,像李桑吉、祁坚措等。其次,由于土族人同时还信仰道教以及原始的萨满教,这些信仰对象也是土族人起名的又一个重要来源,他们希望这些所信仰的对象能够保佑他们,所以经常有人在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的时候用“某某保”的习惯,比如叫“龙王保”,是希望能得到龙王的保佑,还有类似的如“黑虎保”、“灶王保”、“山神保”、“牛王保”、“娘娘保”等等。与此同时,出于对家族神的崇拜和家中老人的尊敬,也有许多人将家中老人的年龄作为当年出生小孩的名字,比如这个家中的爷爷六十五岁这年正好有小孩出生了,那么这个小孩的名字就可能叫做六十五,如果他们姓陈,那么大名就叫陈六十五,其他类同。
土族人在给女子起名的时候也受信仰的影响,许多名字来源于藏语词汇或者佛经,比如叫桑吉卓玛、拉毛等,但是更多的时候土族女子的名字离不开“姐”和“花”这两个颇具女性特征的词汇,土族人喜欢用月份为姑娘起名字,从一月(正月)到十二月(腊月),用这个姑娘出生的月份再加上“姐”或者“花”的后缀,就成了一个个动听的土族姑娘的名字,比如“正月花”、“五月花”、“腊月花”、“八月姐”、“九月姐”等等。另外一种给姑娘取名方式是用土语中的数字加上“索”直接命名,比如“丹兰索(意为七十)”、“塔然索(意为六十)”“吉然索(意为五十)”等等。由于土族许多地区与汉族等其他民族杂居,所以土族人的命名习俗也在部分程度上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土族女孩有很多叫“满柜”、“满存”的,暗含家里的一切能够盈满有余的希望,而“连存”、“连梅”、“连兄”则是希望在这个子女之后能够连着生下其他的孩子,表现了多子多福的愿望,“连兄”一名类似与汉族的“招弟”,表达了希望生男孩的意思。
“一个时代、一个地域、一个民族的所有命名汇集在一起,构成一个整体,就可以全面而详尽地反映出这个民族在这个特定的地域和特定的时代中所有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的各个侧面,反映出这个民族在特定的地域和特定的时代中创造出的文化的整体风貌。”[20]同样,土族的人名称谓作为一种符号与其信仰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源于对神灵的敬畏或者崇拜,人们经常将自己的孩子命名为“山神保”、“灶王姐”等等,希望能够得到神灵的庇佑,这是一种依照顺势巫术和接触巫术的思维,反映了土族人的思维意识特点。同时这种命名习俗也将土族以民间萨满信仰为基础,兼有藏传佛教和道教信仰,并受到汉族文化影响的信仰文化特色表现得淋漓尽致。民俗借助语言来储存、传承、发展和规范人们的行为,而语言又通过对民俗的储存、传承得到自身的丰富和发展,它们相辅相成,互相依存。
【注释】
[1]黄涛:《语言民俗与中国文化》,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页。
[2]钟敬文:《民俗学概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304页。
[3]钟敬文:《民俗学概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310页。
[4]以上数据来源于《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提要土族卷》(修订稿),内部资料,2004年10月。
[5][日]池上嘉言著,张晓云译:《符号学入门》,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年,第16页。
[6]韶:即红色的云朵,早霞或者晚霞。
[7]臭笨笨:土语方言中所指一种光吃不干活的懒鸟。
[8]《中国少数民族土族古籍文存——土族卷》,内部资料,2004年10月。
[9]风箱:木头制成,用手推拉,起到鼓风机的作用。
[10]捻线杆:用来捻毛线的一种木制的工具。
[11]沙罐:土族人喜欢喝熬好的茯茶,沙罐是用来熬茶的罐子,一般用陶瓷制成,较为粗糙。
[12]连加:土族人用来打碾粮食的木制工具。
[13][英]埃文斯·普理查德著,褚建芳等译:《努尔人》,华夏出版社,2002年,第50页。
[14]王献忠:《中国民俗文化与现代文明》,中国书店出版,1991年,第301页。
[15]黄涛:《语言民俗与中国文化》,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5页。
[16]钟敬文:《民俗学概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312页。
[17]叶涛、吴存浩:《民俗学导论》,山东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94页。
[18]土族人认为尊贵的客人来的时候,做长面招待是最高的礼仪,此处表现阿舅的尊贵地位。
[19]刘毅:《论民俗及心理分析的可能性与途径——民族心理学研究的新视角》,《贵州民族研究》1994年第1期。
[20]马鸣春:《略论命名与语言、民俗、文化与其他学科的关系》,《石河子大学学报》200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