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土族民间故事
一、土族民间故事概说
民间故事的概念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上讲，是口头创作中所有叙事散文作品的总称，其特点为以口语化的散文形式叙事，有生动形象的人物，完整而有一定的传奇或幻想成分情节。文体包括神话、传说、生活故事、幻想故事、民间寓言、民间笑话、新故事等。狭义上的民间故事则指神话、传说之外的散文化叙事的口头创作。
土族的民间故事十分丰富，据《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提要土族卷（修订稿）》（内部资料2004年）统计，共有252个。其中生活故事177个（注：多为土语讲述，其中大通地区的12个用汉语讲述），动物故事37个，魔法故事8个，机智人物故事27个。土族民间故事有着类型化的特征，较为全面地反映了土族人的日常生活特色，在土族口头文学作品中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生活故事：土族地区流传较广的《蟒古斯》、《黑马张三哥》、《花牛犊》等故事反映了土族人民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敢同邪恶势力所进行的斗争。
《乔家妹妹》（注：也称《乔家女儿》）的故事叙述乔家妹妹这个年轻女子不堪忍受婆婆的虐待，最后吊死在月宫里的娑罗树上，倾诉了在旧制度下妇女的悲惨遭遇。《登登玛秀》、《阿丹寻妻》等表现了青年男女摆脱封建买卖婚姻的桎梏、追求幸福生活的向往。
《傻女婿》系列故事讲述了一个傻女婿在日常生活中犯下的种种可笑的错误，让人忍俊不禁，也表现出土族人幽默诙谐的性格。
动物故事：像《青蛙女婿》、《孔雀》等，还有寓言《想吃太阳的鸟》、《贪婪的鸟王》、《凤凰与麻雀》、《红毛狐狸和黄眼狼》等，这些故事通过动物的习性、特征以及动物王国的角逐纷争表现了人类的社会生活。
机智人物故事：《巴干尔桑的故事》充分表现了土族人幽默、机智的性格，故事中的巴干尔桑常常用自己的聪明和智慧捉弄和惩罚那些为富不仁、作恶多端的人以及贪官污吏等。
童话：《兔儿和羊羔》、《饥寒哥》、《张家阿姑》等，含蓄幽默且富有寓意性和哲理性。
笑话：有《越吃越糊涂》、《爱生气的人吃饺子》、《绝妙的办法》、《洗扯谎病》、《自吹》等。
二、土族民间故事中的类型与母题
“民间故事构成人类文化史的一个重要部分。人类学家及研究人类习俗的所有学者应该将各种故事的存活史的大量增加的材料，用之于阐释他们的发现。他们所真正理解的大量故事，会使得他们关于人类的整个智力的和审美的活动的观点，变得更加清晰和更加准确”[41]。土族民间故事借助于幻想，表达了他们对理想世界的憧憬和追求，并且在反映社会现实的基础上，体现了他们在爱情婚姻、家庭生活以及社会交往当中的伦理道德观念。
1.青蛙故事中的叙事主题——蛙崇拜习俗
民间故事作为人们古老观念的口头传承，真实地反映了历史上人们的巫术崇拜。土族人把青蛙称为是“巴蛙”，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对青蛙有许多禁忌和崇拜。蛙作为一种崇拜的对象，常常具有神奇的魔力。在土族民间叙事的很多作品形式中都有着青蛙的形象，而且随着口头传承作品的发展，从最初的神话发展到民间故事，蛙的身份也从神—人—动物的过程渐渐发生着变化。
在土族开天辟地神话《阳世的形成》的部分变异本中，是青蛙抱着天神撒下的泥土，从而形成了地球；在《混沌周末歌》中女娲娘娘割下金蛤蟆的舌头补了天上的窟窿。这里的蛙一个与天、一个与地的形成有着联系，可以看出这时候的蛙在人们心中是具有很强神力的一种神或者魔的形象。人们对它的态度多为敬畏，因为这种异常的魔力与人们的生存息息相关。随着人们对自然界的逐渐认识和发展，蛙这种形象依然存在，只不过它的形象中人性的成分更多了，甚至在童话中回归了许多动物的本性和特征，这在民间故事中尤为明显。土族民间故事中有许多关于蛙的故事，包括《青蛙的故事》、《青蛙的孩子》、《莫日特巴蛙》、《巴蛙与老虎》、《爱夸口的青蛙》、《巴蛙和天狗[42]显能》、（青蛙与蜘蛛）、《狗、猫和青蛙分肉》、《金蛤蟆》等。《莫日特巴蛙》分为“巴蛙出世”、“官寨求婚”、“庙会赛马”、“求仙搭救”几部分，讲述了一对老夫妇年过五十，一直没有儿女，他们很发愁，于是经常到寺庙里烧香、煨桑、祈祷，后来老奶奶怀孕了，结果生下来的不是孩子，却是一个巴蛙，老两口很伤心，可是巴蛙是具有神力的，它不但能开口讲话，后来还帮助老两口种地、干家务，甚至还克服官人家提出的种种困难娶到了官人家的姑娘。这个故事中青蛙的形象虽然依然有神性，但更多地具有了人性的色彩，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一个典型的土族青年的形象：他被人——老奶奶生出来，和人一样会种庄稼，而且在特殊的情况下，它恢复成人形，甚至还要和正常人一样娶妻结婚。这时候的它已经渐渐贴近了人们的生活，这个故事中人们把青蛙当成原始崇拜对象的色彩已经有所减弱了。到了有关于青蛙的童话中，其形象已经基本上是以动物的本性出现的，《狗、猫和青蛙分肉》中，青蛙凭借自己的聪明，最终得到了肉，在《巴蛙和天狗显能》中，巴蛙赢了比赛，并且把天狗嘲笑了一通，而在《爱夸口的青蛙》中，青蛙却出了洋相，并因此而受到了惩罚。
从上面的一系列青蛙的形象中，从最初神力无边的造世主到富有人情味善良的半神半人形象，再到普通动物的形象，这种变化恰好反映了土族人的“蛙崇拜”这样一种原始信仰观念的变化。因为“民间口承叙事作为民众心理结构的一种物化形态，向我们真实地展示了特定历史阶段民众的生活风貌及心路历程。口承叙事独特地伴随着历史，越是古老的叙事，越具有历史的粘着和多层的积累，经过不同时代的传承，往往打上不同历史时代的印记，因而具有特殊的文化史价值。”[43]土族民间故事中的“蛙系列”主题其实就是土族人对青蛙崇拜习俗变迁的真实记录，这种信仰的遗迹在现在土族人生活习俗中依然能找到。比如土族人有“赖嘟呱避当午”的说法，“赖嘟呱”指青蛙，“当午”即端午节，在端午节的时候，禁止人们从河中挑水，说这天青蛙要出来撒尿，怕惊吓着它。而且在平时也不允许孩童们打死青蛙，认为青蛙是“霸王”，打死它会招来不幸。在过年家里炸油馍馍的时候，也往往要用面捏一个青蛙的样子供起来，意为“面霸王守油锅”。但是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发展，从最初的神灵到普通动物的形象转变一样，土族人对于“蛙”的信仰色彩在现在的生活中也淡化了许多。
2“.三兄弟”系列故事的情节模式——家族传承的传统
土族民间故事中属于生活故事的三兄弟故事流传较为广泛，像《三兄弟外出学艺》、《立木端主和七姑娘》、《三兄弟的故事》等，这类故事反映了土族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有着鲜明的民族特征。作为口头传统中散文体叙事的形式之一，其在叙事结构上也有着鲜明的特色。虽然在各地有不同的变体，按照普劳普的《民间故事的结构形态》中的31种功能，这类兄弟系列的故事在结构中其基本情节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①故事的主人公为一家的兄弟三人。
②（出发）三兄弟一同外出学艺。
③岔路口三兄弟分手（分家）。
④大儿子和二儿子带着财宝返回。
⑤小儿子受到磨难（饥饿、妖怪）。
⑥小儿子遇到神仙并接受宝物（宝瓶）。
⑦小儿子与仙女成婚并返家过上幸福的日子。
《三兄弟外出学艺》、《立木端主和七姑娘》、《尕保》等故事中，小儿子作为主人公，虽然在外出学艺过程中经历了诸多的磨难，但最终完成了任务，并且往往能得到神仙帮助，与仙女成亲，返回家中过上了幸福的日子，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三兄弟的故事》中故事情节从③（分家）开始，虽然缺失了①、②和⑤，增加了老大和老二陷害老三的情节，但就其基本的套路，还是按照这个顺序进行的，最后老三凭借宝物过上了幸福日子。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彼此之间有着联系的同一类型故事，这一系列故事恰好反映了土族家庭中的继承观念。在土族地区，虽然讲究多子多福，但家中最小的儿子却是唯一的继承人，父母一般对小儿子格外疼爱，有着“天下的老子，爱的是小子”的说法。如果一个家庭有几个儿子，那么在他们成年结婚以后，父母便会分给一部分家产，让他们另立门户，单独过日子，俗话叫“单另”。最小的一个儿子就合法地继承了家中的大部分财产，包括家中原有的房屋等，但同时他也肩负着对父母养老送终的义务。在三兄弟系列故事当中，虽然出门学艺的时候，父亲给了三个人一样的盘缠或者一样的条件，但是往往老三就能在奇特的境遇下得到仙人或者神秘力量的帮助，这种神秘的力量驱使他最终在兄弟几人中胜出。土族还有谚语“天上的鸟儿，地下的小儿”也说的是小儿多受父母的宠爱。当我们关注这样的文本的时候已经注意到这种情节单元代表了一种传统，故事中小儿子非同寻常的经历使他与两个哥哥显出不同，而且仙人的帮助更是一种神秘力量的预示，这个故事把原本处于一样地位的兄弟几个人利用一种神秘的力量分割开来，最终让小儿子的胜出变得合情合理。
三兄弟故事代表了土族“宠小”的家族文化，而且以一种活着的形态，世世代代地延续着这种传统。因为在讲述的过程中，讲述者（长辈）他的听众（晚辈）隐秘地表达了小儿子当家的这种观念。这种影响虽然是隐形的，但作为听众的儿童在渐渐的成长过程中，在这种口头传统的影响下潜移默化地接受这样一种事实。所以不论是谁，当他长大成人的时候，对于分家以及养老的事实自然是毫无异议地接受了。由于这种结构稳定的叙事方式不但有利于讲述，同时还有利于故事的传播，所以在土族其他类型的故事当中也是很常见的。
3.对比型故事的叙事法则——善恶观念的较量
善与恶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立的两种认识事物的道德观念。在土族的口头传统中，自然少不了对这两种观念的宣扬或者批判。在土族民间有许多这样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一般是两兄弟或者两姐妹，他们生于一家或者是朋友，却有不一样的心肠，一个心地善良，一个却恶毒无比，像《黑黑和白白》、《贪心的哥哥》、《贪心不足的弟弟》、《川草和梅花》、《盲医》等。在这一系列的故事中，两个主人公分别代表了善恶两种势力，并且互相之间展开一系列的斗争，但最终以善者获胜为结局。《黑黑和白白》中大女儿白白娇生惯养，享尽荣华富贵，还招了个官宦家的公子做女婿，而小女儿黑黑却受尽苦难，招了个挡羊倌做女婿。老员外死后，白白两口子把黑黑两口子赶出了家门，只分给了一只老黄狗。黑黑两口在黄狗的帮助下过上了好日子，而恶毒的白白两口子却遭到了应有的惩罚。《贪心的哥哥》、《贪心不足的弟弟》讲述了两兄弟中贪心的主人公（哥哥或者弟弟）也因为贪心遭到了报应。在现实人生当中，做善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善恶的较量当中，往往会遇到很多的挫折和磨难。《盲医》中讲到有两个人，一个叫塞孔，主张行善，一个叫莫孔，主张行恶。一天，他们正在为人们应该行善还是行恶的事争论不休，一个坏人路过，他们让这个人决断，这个坏人说作恶好，莫孔就把塞孔的眼睛挖了，并踢到水中。可是，最终塞孔在好人的帮助下度过了难关，并且在无意中听到几个动物的谈话，帮助他人解决了几件难事，并因此而得到了幸福。莫孔得知后也想仿效，不料弄巧成拙，最后自己被狼、狐狸和兔子吃掉了。还有土族蟒古斯系列故事，这类的故事中蟒古斯是强大恶势力的代表，正义的一方往往比较弱小，但是正义的一方总是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最终战胜蟒古斯。
上述这种对比型故事的结局不外乎是善良的一方最后胜利，这样程式化的结果看似简单，其实不然。在民间，个人成长中的很多教育来源于传统，民间故事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上述民间故事体现了一种叙事的观念，这种观念来自传统文化、地方知识和民众的智慧。讲故事是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就在这种愉悦的氛围当中，在讲与听之间，通过口头流传的方式，人们传播着“做好人，行好事”的道德观，通过感受故事中主人公行善带来的好处，以及作恶多端的下场，让“行善积德”这种朴素的观念在人们脑海中渐渐滋生，并在他的日常生活中起到积极的影响。这种体现善恶分明的道德观的故事在土族人日常生活当中起着非常重要的教育作用。
美国学者卡尔·W·路卡特曾说：“要真实地了解一个民族，最直接的途径就是鼓励他们把自己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因为“这类故事的价值大大超过了供人消遣的范围。它们揭示了该民族人民对世界万物存在奥秘的解答。……古往今来的不少批评家都注意到了讲故事作为人类生活中的一项不可少的文化活动的意义，不讲故事则不成其为人。”[44]土族人喜欢讲故事，他们通过形形色色的故事表达他们的观念，传递他们的情感，体现出他们“以善为本”的强烈的生存哲学，进而也印证了口头传统巨大的教育功能。附：经典作品选登
黑马张三哥
从前，有一个姓张的老阿奶，有儿有女，日子过得蛮好。后来，这地方出了个九头妖魔，老阿奶的老伴和儿女们，先后都被九头妖魔吃掉了，只有一匹黑骒马陪伴着她，过着孤苦伶仃的穷日子。
那匹黑骒马很懂人性。老阿奶哭时它也流泪，老阿奶高兴时它就欢跳。有一天，老阿奶发现黑骒马的肚子有点大了，她知道黑骒马怀驹了，很高兴，盼望能早点生下一匹马驹子。黑骒马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这一天，它终于要下驹了。谁知这马却生了个没头没脑的衣胞胎，老阿奶很害怕，心想，怎么会生个怪物呀？也没敢向外传，悄悄地把它埋在马槽旁边。
过了三天，老阿奶去喂马时，见埋衣胞的地方在动，阿奶觉得奇怪，就挖了出来。一看，原来衣胞胎里面包着一个又白又胖的男娃娃。
老阿奶高兴极了，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黑马哥”。老阿奶十分疼爱黑马哥，有好吃的先让他吃，有好穿的先让他穿。黑马哥也很聪明，长到四五岁，什么事都懂啦！
一天，老阿奶伤心地哭泣。黑马哥问：“阿奶你为啥哭？”老阿奶说：“孩子，你不知道啊！我原来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和你一样聪明可爱，但是在你出世前，都被九头妖魔吃了。每当想起他们来，怎么叫人不伤心呢？再说我也担心你呀！”
黑马哥听了老阿奶讲的悲惨故事后，偷偷找来一副弓箭，告诉阿奶说他要去找九头妖魔报仇。老阿奶阻拦不住，只好准备好口粮，送黑马哥上路。
黑马哥走了一天，来到一条山沟里，见路边有一块像房子一样的大石头，认为是妖魔的住处。便取弓搭箭朝大石头射了一箭，射翻了石头。只见石头底下爬出一个人，说道：“喂！往上走的往上走，往下走的往下走，为什么射翻我的房子？”黑马哥说：“我不往上走，也不往下走，要去杀九头妖魔。”“这是件为民除害的好事，请带我一起去吧！”黑马哥正愁没有伴儿，便欣然同意。于是二人结为弟兄，黑马哥年纪小，便称那人为石头大哥。
两人上路了，走了一阵，遇见一棵又大又粗的树。黑马哥向大树射了一箭，箭头射断了大树。只见大树中走出一个人来，说道：“往上走的往上走，往下走的往下走，为什么射倒我的房子？”黑马哥说：“我不往上走，也不往下走，要去杀九头妖魔，为民除害。”“这是件好事，请带我一起去吧！”黑马哥心想：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便欣然同意。黑马哥年纪最小，便叫那人为树二哥，二位哥哥称他为黑马张三哥。
兄弟三人遇山翻山，遇水涉水，边走边打听九头妖魔的下落。最后来到一个深山沟里，他们砍树抬石搭起了一间简单窝棚住了下来。白天一面上山打猎，一面寻找九头妖魔，晚上回来都很困乏，凑合着做点饭吃了就睡。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果。一天，兄弟三人打猎回来，见房里的桌子上放着一锅热腾腾的饭，香气扑鼻。黑马张三哥惊奇地说：“奇怪，这荒山野岭的，有谁来给咱们做饭呢？”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从此，每当他们打猎回来，房里总是放着热腾腾的饭。一天黑马张三哥说：“咱们兄弟三人天天出去打猎，也不知是谁做的饭，明天咱们留个人看一看是哪个好心人给我们做饭！”石头大哥说：“明天我守家，把住门口，看谁能进来。”
石头大哥等在大门口，等到夕阳西下，还不见人影，回到屋里又是一锅饭。他惊呆了，觉得自己整整守了一天，从来没有人进屋，饭是哪来的？这时，树二哥和黑马张三哥兄弟俩打猎回来。树二哥见石头大哥丧气的样子，便说：“明天我看家，看看到底是谁来做饭的。”
第二天，树二哥躺在炕上，两眼直盯着锅台上，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到天黑，兄弟二人回来时，一锅饭又做好了。黑马张三哥说：“明天你们去打猎，我来看家。”
第三天，黑马张三哥躺在炕上，装着睡觉，心里却在留神着。等到后晌，从窗口飞进三只鸽子，一到房里就变成三个阿姑，身穿花袖衫，头带拉金锁毡帽。三个人手脚麻利，一个担水，一个烧火，一个做饭，很快就把饭做好了。三个阿姑说说笑笑，拾掇停当，正要飞走，黑马张三哥猛然“嘿”了一声，三个阿姑吓得愣住了。黑马张三哥说：“三位阿姑，不要害怕。快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阿姑们又羞又怕，一个年龄最小的说道：“我们是天上的仙女，看到你们兄弟三个人天天打猎寻找九头妖魔很辛苦，就来帮你们做饭。”黑马张三哥说：“天上那么好，你们为什么到人间来呢？”大姐、二姐都羞得不敢答话，还是三姐大胆，说：“天上再好，也不如和你们在一块儿好呀！”黑马张三哥说：“既然这样，你们愿不愿意留在人间和我们兄弟结为夫妻？”三个姑娘羞红了脸，点了点头。大姐、二姐都长得像粉桃花似的，唯有三姐黑了些，但长得仍像一株腊梅花。
当石头大哥和树二哥打猎回来时，三个阿姑早已盛好饭。大姐端给大哥，二姐端给二哥，三姐把饭端给黑马张三哥吃。就这样，他们结成了三对美满的夫妻。
从此，男子们打猎，媳妇们管家，日子过得很美满，却渐渐忘记了杀九头妖魔的事。一天，黑马张三哥哭丧着脸，像有什么心事一样，哥嫂们都很纳闷，问他为什么愁眉苦脸？黑马张三哥说：“我要是能回家去，把阿奶接过来多好啊。”树二哥说：“老三，上回我没守好门，这事交给我办吧！”说完，立刻动身去背阿奶。太阳落山时，树二哥已经把阿奶背回来了。阿奶一见黑马张三哥，高兴极啦。看着儿子有吃有穿，还娶了媳妇成了家，心里乐得像开了花。
一天，兄弟三人上山去打猎，九头妖魔突然来到他们的住处，张开血盆大口，家里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唯有三姐不怕，她说：“这里肉多得很，你先吃吧，吃完了再吃我们也不迟。”九头妖魔说：“也好。反正你们跑不了。”说罢，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当它吃完肉，肚子已经胀得圆鼓鼓的，不想再吃任何东西了。就说：“先让你们活一晚上，明天我再来吃你们。”
兄弟三人打猎回家后，媳妇们把九头妖魔来吃她们的事说了一遍。石头大哥气愤地说：“嘿，真是岂有此理！明天我守门，一刀把它砍成两截。”黑马张三哥：“为了安全，阿奶和媳妇们要躲到别处去！”
第二天，石头大哥让阿奶和媳妇们隐藏起来，自己拿着大刀，蹲在门口等了一天，没见九头妖魔的影儿。原来九头妖魔从后门进屋，吃饱肉，背着油走了。晚上，媳妇们见少了油和肉，才知道九头妖魔白天来过屋里。树二哥说：“明天我来守门，九头妖魔跑得再快，也要把它抓回来。”
第二天，树二哥等了大半天，不见九头妖魔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九头妖魔又吃了肉，背走了油。
晚上，大家回来一看，肉和油又少了很多，知道九头妖魔今天又来到过屋里。黑马张三哥说：“明天我守家。”
第三天，黑马张三哥拿着大刀，藏在门背后。九头妖魔刚一进门，黑马张三哥手起刀落，砍下九头妖魔的一个头。九头妖魔转身就跑，边跑边喊：“不得了，这房里有厉害的人哩！”黑马张三哥也不去追赶，只是拾起妖魔的头挂在柱子上。
晚上，大家回家一看，见三弟砍下了妖魔的头，都说三弟真有本事。老阿奶说：“孩子们，斩草除根。妖魔还有八个头啊！”黑马张三哥说：“阿奶放心，我们兄弟三人一定要把妖魔除掉！”
晚上，黑马张三哥和两个哥哥商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们兄弟三人背上刀，便去寻找妖魔。
走着，走着，路上碰上一个放羊的尕娃。黑马张三哥问道：“尕娃，请告诉我，九头妖魔住在什么地方？”尕娃说：“我就是给九头妖魔放羊的。它可凶狠啦，把我抓来，每天伺候它，还经常打我。”黑马张三哥说：“那好，今晚你领我们到九头妖魔的住处，我们一定把它杀死，然后送你回家，好不好？”尕娃高兴地答应了，并说：“昨天九头妖魔叫人砍了一个头，躺在家里养伤，它让我给他送茶水、舔伤疤。晚上我把你们领进去，趁它不防就下手。”
晚上，三个人夹在羊群里混进九头妖魔的住处。石头大哥和树二哥藏在门后，黑马张三哥藏在面柜后面。九头妖魔叫放羊娃给它倒茶，又叫他舔伤疤，舔得舒服了，慢慢地睡着了。这时，黑马张三哥猛扑上去，连砍四刀，砍下了妖魔的四个头，妖魔大叫一声“不好！”爬起来就往外跑。刚到门口，石头大哥和树二哥一起从门背后跳出来，一人砍掉了妖魔的两个头。兄弟三个上前又砍了好几刀，九头妖魔才断气了。兄弟三人带上放羊尕娃和一群羊，回到家里。阿奶和媳妇们知道九头妖魔被杀死的喜讯，又唱又跳，十分高兴。从此，他们过着安定、幸福、美满的生活。
【注释】
[1]转引自雷茂奎、李竟成：《丝绸之路民族民间文学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0页。
[2]《互助民间故事》（第一集），互助土族自治县民间文学集成办公室，1990年，第1页。
[3]《互助民间故事》（第一集），互助土族自治县民间文学集成办公室，1990年版，第3页。
[4]《互助民间故事》（第一集），互助土族自治县民间文学集成办公室，1990年版，第4页。
[5]本故事最完整的记录原是德文，共700多行，通过一个三岁小孩和神的对话，把整个土族从游牧到农耕的生活方式的转变叙述下来，尤其是关于庄稼是怎么来的，以及庄稼如何生长的过程有详细的记载，现在演唱的多为片断和段落。
[6]《互助民间故事》（第一集），互助土族自治县民间文学集成办公室，1990年，第7页。
[7]黄涛：《中国民间文学概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96页。
[8]李克郁：《土族婚丧文化》，青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3页。
[9]马光星：《土族文学史》，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0页。
[10]席元麟、星全成：《土族神话的内涵和特色》，《中国土族》1997年第6期。
[11]刘宗迪:《口头传统：人文学术的新视野》，中国民俗学网。
[12]这则神话故事是“三岁娃娃种庄稼”的变异文本，流传在甘肃天祝土族地区，原文载于李占忠等：《甘肃土族文化形态与古籍文存》，甘肃民族出版社，2004年。
[13]黄涛：《中国民间文学概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43页。
[14]陈正平：《巴渠民间文学与民俗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4页。
[15]纽达：土族妇女古老的头饰，有“吐浑纽达”、“捺仁纽达”、“适格纽达”、“加斯纽达”等各种不同的造型。
[16]土语互助方言人物传说，流传于互助南门峡镇，1994年由鲁然吉讲述，乔生华、张世杰记录，张世杰翻译，原文收于《互助文史资料选辑》第三辑，互助县政协文史资料工作委员会编印，2001年。
[17]土语互助方言人物传说，流传于互助五十乡一带，1994年由刁智华讲述，乔生华、张世杰记录，张世杰翻译，载《互助土族古籍资料》第一集，互助县民族宗教事务局编，1995年铅印本。
[18]土语互助方言人物传说，流传于互助南门峡一带，1994年王吾则讲唱，乔生华、张世杰记录，张世杰翻译，载《彩虹》，青海互助县文联，1997年3期。
[19]土语互助方言人物传说，流传于互助五十乡一带，1994年由苏毛兰讲唱，乔生华、张世杰记录，张世杰翻译，载《互助土族古籍资料》第一集，互助县民族宗教事务局编，1995年铅印本。
[20]土语互助方言人物传说，流传于互助南门峡镇，1994年由鲁然吉讲述，乔生华、张世杰记录，张世杰翻译，载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文联《彩虹》文学季刊，1999年3期。
[21]土语互助方言人物传说，流传于互助五十乡一带，1994年由李旦增讲述，乔生华、张世杰记录，张世杰翻译，载《彩虹》，青海互助县文联，1999年第3期。
[22]载《互助土族古籍资料》第一集，互助县民族宗教事务局编，1995年铅印本。
[23]土族互助方言人物传说，流传于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五十乡，1994年由刁智华讲唱，乔生华、张世杰翻译，载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文联《彩虹》文学季刊2000年第3期。
[24]吕建福：《土族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530页。
[25]也称为“跳神”、“羌姆”，是在藏传佛教寺院中举行的神舞。“羌姆”不是一般的娱乐，而是一种严肃隆重的宗教仪式祭祀活动，按照密宗教义进行，为众生消灾祛邪、祈祷福寿，形式上包括正神舞、鬼怪舞、哑剧舞等。
[26]在当地，将藏传佛教寺院的“羌姆”法会，一般称为“观经会”。
[27]1986年由郭宣世讲唱，王得辅记录并翻译。载于中国民间文学集成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互助民间故事》第一集，互助县民间文学集成办公室，1990年印刷。
[28]1993年由伊生成讲唱，哈有文记录并翻译，载《互助县土族古籍资料》第一集，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民族宗教事务局，1995年铅印本。
[29]吕建福：《土族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542页。
[30]意为这个孩子是被龙王保佑了的，期望孩子能够富贵长命。
[31]转引自马光星：《土族家庭历史的备忘录》，《中国土族》，2002年春季号。
[32]1980年刁忠讲唱，席元麟记录，载《民族民间故事》，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民族语文工作办公室，1981年4月土文铅印本。
[33]土族语，即村里的法师（萨满）。
[34]布日拉：寿衣，青年人用白布做。
[35]即鄂博。
[36]娃娃瓶：即形状像娃娃的酒瓶子。
[37]瓜子：青海方言，即傻子。
[38]青海方言，即傻子。
[39]土族婚礼中的习俗，在姑娘出嫁之日，亲友们要带着礼物前来祝贺。
[40]旧时土族婚礼的宴席在院中央用木板搭成桌子，地上铺上草，人们围坐在草上吃席，称为是“圈圈席”。
[41]斯蒂·汤普森：《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年，第537页。
[42]土族人把蜘蛛称为天狗。
[43]江帆：《民间口承叙事论》，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0页。
[44]李树江：《美国和日本对中国回族民间文学的研究与出版》，《宁夏社会科学》199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