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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族口头传统与民俗文化
1.5.1 第一节 土族神话

第一节 土族神话

一、土族神话的产生

神话是一种极古老的口头艺术形式。土族神话是土族人民在远古时期所创造的反映自然现象和社会生活的高度幻想性故事。作为土族口头传统中一种古老的形式,土族神话的讲述和创作又是他们在蒙昧时期试图探索世界、解释世界、征服世界的一种社会活动。土族神话的产生有着深刻的历史和社会原因,正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指出的“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加以形象化”,“神话是已经通过人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1]所以,土族神话的产生首先和远古时候土族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有着密切的关系;其次,和其他民族一样,出于对自然的敬畏和对自然现象的合理解释,产生了一系列关于自然的神话,这些神话除了对一些自然现象进行了合理的解释以外,也表达出他们一种强烈要求驾驭自然、支配自然的意志和愿望。在神话中人们往往用神奇的行为向自然做出抗争,艺术地再现了土族先民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繁衍发展史。

二、神话的分类及代表作品

土族神话一般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1.开天辟地神话。这类神话反映了土族先民对于世界起源与万物形成的原始认识,同时也表达了他们幻想征服自然和支配自然的愿望,比如《阳世的形成》、《天地形成》等。《天地形成》讲述了当初没有天,也没有地,多少万年以后,天地分开了,但大地像一个车轮,被气、风、水撑着,动荡不定。有个叫智慧的仙人叫一个怪兽抱着大地,但怪兽不耐烦,使大地经常震动,后来仙人拿弓箭制服了怪兽,并在怪兽的肚脐眼里插了一根烧干的火棍,说只有火棍发芽,怪兽的差使才算完。从此天地安宁了,但怪兽期待着火棍发芽,时不时要起身看一下,这时就发生地震。[2]《阳世的形成》中的基本情节和《天地形成》相似,不过是神仙将金蛤蟆制服,不仅制造了阳世,还确立了大地的东西南北中五行方位。在甘肃天祝地区流传的土族神话中也讲述了宇宙的形成过程,情节与前面相同,不同的是这个版本中有三位大仙,这三位大仙在一只浮着的热卜萨(鳖)的巨大身躯上造就了阳世(地球)。

2.人类起源与繁衍神话。这类神话是土族先民对人类起源与繁衍现象的幻想性解释。《打柴郎的故事》中打柴郎每天上山打柴时,把自己的午饭分一半给石狮。一天,石狮突然说地球要翻动,要打柴郎藏在它的嘴里。打柴郎幸免于难,但周围的人却在地球翻动中死光了。打柴郎十分寂寞,想着自己的同族,便按照人的模样,捏了一些泥人,以解自己苦闷。不料,没过多久所捏的人全复活了,从此阳世上又有了人类。互助土族地区流传的另外一个神话则这样讲述人类的形成:腾格里(天)降下旨意,一只靴子从天而落,七天后,从靴子里生出一个婴儿,喇嘛阿让雄吉给孩子取名为罕木洛夏尔干桑。然而罕木洛经常生病,师傅告诉他到怀桑地区修建一座寺庙,他的疾病就会消退。于是罕木洛历经艰辛,到达怀桑并完成了这项工程,随之他的疾病也就痊愈了。接着,阿让雄吉喇嘛又让他到阿克隆地方繁衍人类。在阿克隆,由天神派来的到此地采花的三位仙女碰到了罕木洛,于是三位仙女在此地生儿育女。从此,阿克隆地方人丁兴旺,牛羊满坡,成为幸福的人间王国。

3.解释自然现象的神话。这是土族先民根据自己的幻想与想象去解释各种自然现象的神话,属于崇信超自然神灵的神话。《日蚀和月蚀的传说》中说自开天辟地,天上出现了日月星辰之后,有个怪兽常常挡住太阳和月亮。有位神仙用金刚法器打得它浑身窟窿,再也挡不住日月了。可它的尾巴没有被打掉,时而挡住日月,造成日、月蚀现象。[3]《仙人警告勒瓦扎》中说,当天地混沌结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天上出现了日月星辰,浩淼的大海之中,耸立着须弥山。海里的怪兽勒瓦扎常常兴风作浪,搅得须弥山东摇西晃。神仙为了制伏水怪,便派大鹏前去警告,水怪不听。神仙大怒,化作大鹏亲自下界降伏水怪。经过一番较量,水怪求饶图生,不再作怪。[4]

4.农业起源神话。代表作品为《三岁娃娃种庄稼》、《龙王入驻西域》、《黄牛大力士下凡》等,是反映土族先民对农业起源的认识和自己生存环境形成的解释性神话故事。《唐德格玛——三岁娃娃种庄稼》[5]讲述了“三岁神童”(土族祖先)为了寻求生活的乐土,上云天,擒青龙,给它驾上金犁耕地遭到失败,又攀石山,捉野牛,套银犁犁地也没有成功,他毫不气馁,再下平滩牵黄牛,终于将“又肥又壮的黄牛驯服了”。“驾起铁犁把荒开,犁了南滩犁北滩”,洒下珍珠般的青稞种子,秋后再获丰收,从此安居乐业[6],这首带有神话色彩的歌谣,形象地反映了土族先民从游牧转向农耕的艰辛历程,讴歌了土族人民勇于开拓、坚毅不屈的进取精神。

三、土族神话中的自然崇拜

所谓自然崇拜,指在人类社会早期和科学不发达的社会团体中,人们由于不能征服和支配自然力,也不能科学地认识自然现象,从而产生对自然物和自然力的原始崇拜。[7]在日常生活当中,土族人最为崇拜的就是“腾格里”(土语,天、苍天的意思),他们把天视为一种超自然的神灵。认为腾格里是永恒的,是至高无上的,是世间的万物之主。

在土族神话当中,具有神奇幻想色彩的一系列作品就反映出对“天”以及与天地有关的自然事物的浓厚崇拜,除了互助地区流传的《天地形成》、《日月形成》等,还有民和三川土族传唱的《混沌周末歌》,这首神话歌谣共分为五部,依次为“起唱”、“混沌”、“开天辟地”、“人类起源”、“周末”,记叙了盘古出世,女娲娘娘“割了金蛤蟆的舌头,补了一座黄金天,从此天河不下流”“,三十三天才周全”的故事。“土族人认为人的生与死、富与穷、福与祸都是由腾格里决定的,四季的交替,昼夜的变化,自然界的风雨雷电、洪水猛兽也是腾格里的安排,腾格里是人间万物的主宰”。[8]这种对于“腾格里”(天)的崇拜意识,反映到土族人的生活当中,“祭腾格里”就是一项必不可少,而又非常神圣的仪式。每年的农历六月份,村子里的老人们便要相约到村庄附近的高山上,用清泉水和柏树枝来祭奠腾格里。在平时的日常饮茶饮酒之前,也每每用无名指醮茶水和酒,对着空中弹三下,意为敬天、敬地、敬佛祖。

神话虽然由人们的幻想所构成,但是这种幻想不是毫无根据的,而是有现实生活做基础的。它的种种解释和描述并不是纯意识的心理活动,而是对客观现实和生活斗争的反映。在神话奇幻荒诞的外衣下,隐藏着原始人类对自然的认识、对社会的看法以及人类活动和原始的宗教信仰。

在《日蚀和月蚀的传说》中,神仙为了不让怪兽遮挡太阳和月亮,用金刚法器打得它浑身窟窿,再也挡不住日月了。可它的尾巴没有被打掉,时而挡住日月,造成日、月蚀(食)现象。所以在民间每遇日蚀(食),土族老人们便按古俗疾呼高喊、敲鼓击锣,为太阳神助威,神人合力战胜怪兽。其实这种行为也是源于人们对太阳和月亮的崇拜,因为原始社会生产力低下,人们的生存很大程度上受自然力的控制,出于万物有灵的思想,他们把对自然的敬畏用富有生活气息的神话表达出来,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表达了征服自然的愿望。

土族除了信仰萨满教,崇拜自然界中的“腾格里”(天)外,还有着多种复杂的信仰并存的局面,大部分地区的土族信仰藏传佛教,也有部分地区的土族信仰道教,所以诸多的土族神话中也表现出了这种信仰的特点。在民和地区的土族中流传的神话《素布乌拉》中把天然生就的形如佛像、佛塔、佛经的自然地貌视为世间佛教“三宝”再现,具有浓厚的佛教色彩,同时也反映出土族先民对自然景观的崇拜。在《阳世的形成》中,智慧仙人不仅创造了阳世,而且还确立了大地的东西南北中五行方位。这里的五行说与我国古代用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来解释世界万物生成起源及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基本吻合,具有鲜明的道教影响色彩。“这些作品反映了土族先民们对自然和社会的幼稚、天真的认识和理解,有原始人类形象思维的特点,又渗透着道教、佛教等复杂的宗教观念。”[9]也有学者认为土族神话从总体上与远古昆仑神话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是昆仑神话的重要组成部分。它蕴涵着土族及其先民朴素的哲学思想、宗教意识以及崇尚智慧和英雄的价值观和人生观。[10]

由此,我们从土族神话中可以看出,作为口头上的一种传统,“它们并非是与民众生活、民俗事象不相干而仅仅在民间游移无定、漂泊无依的文化碎片,而是民众生活、民俗事象的由衷之言说,是民众心灵的自我理解和自我阐释。它们在融贯、汇聚意义的同时,也为民众世界赋予意义,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世代相传的言说和理解,民众世界才不是一片恍惚荒渺的混沌,而成为一个经纬分明、秩序井然、意蕴丰盈的生活空间,一个情境相生、虚实相映的“意境”。[11]

附经典作品选登

黄牛犁地的传说[12]

在很早很早以前,土族人居住的地方还没有人种庄稼。人们吃的是野兽的肉,穿的是野兽皮。后来人们慢慢知道种五谷来吃了,找一块平滩地,放火烧了灌木和杂草,用木头棍子挖开土,种上种子,或者把种子撒在杂草丛中,让它自生自长。费的劲很大,但收获的粮食却很少。后来,人们造出了犁杖,由人拉着耕种,虽然犁得快了些,种得多了些,长出的粮食也好一些,但是,人拉犁杖毕竟太吃力。有多少男人挣折了腰,有多少女人挣断了腿,谁都数不清。人们都想着,怎样才能不用人拉犁而又能种出好庄稼来?

后来,土族里出了一个勇敢的少年,他叫斯汉布勒。斯汉布勒长得身材高大,力大无穷,又聪明善良。他看到人们这么艰苦地种庄稼,心里也很难过。他想:必须找一个比一般人的力气要大得多的东西来代替人们拉犁杖。

但什么的力气最大呢?他想起青龙的力气最大。它一声吼叫,整个天地都在发抖,它一手能拔起人抱不住的松树,一巴掌能打掉一座山头。要是能抓住它来拉犁杖,人们不是可以轻松些了吗?他决心去抓一条青龙来。为了有把握抓住青龙,他苦练了百日的武功,身子骨越硬气了,胳膊上劲越大了,手上的力气也越大了。

在一个乌云翻滚、将要下雨的日子,他头戴钻天帽,脚穿登云靴,飞身上天,踏进云层,跟着青龙的吼叫声,从东天边追到西天边,追得他大汗如雨,衣衫尽湿,才抓住了青龙。青龙力大无比,不听使唤,拼命挣扎,斯汉布勒想用力制服它。当他给青龙戴上金笼头,已经腰酸手困;当他给青龙戴上金鼻圈时,已经筋疲力尽。当他架上金犁杖,挥着金鞭子赶着青龙去犁地时,青龙挣脱了金笼头,挣断了金鼻圈,摔烂了金犁杖,摔飞了金鞭子跑了。斯汉布勒丧气地回到地上。

斯汉布勒并没有灰心。他接着又琢磨起比青龙好降伏一些的动物来。想来想去,他想到了野牛,那也是个力大无穷的家伙。于是他翻山越岭地去找野牛,最后找到了一群野牛。他冲进野牛群,奋力追逐,最后终于捉到了一头大野牛。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挥起银绳,给野牛戴上了银鼻圈,驾上了银犁。斯汉布勒高兴地挥起银鞭,赶着野牛在地里耕种,但是野牛终究脾气暴躁,不好好听从人的驾驭,有时候立着不动,有时候猛跑猛冲,不按犁沟走。犁出的地不像话,东一犁,西一犁,弯一犁,直一犁,深一处,浅一处。斯汉布勒很生气,抡起银鞭向野牛猛抽一顿。野牛惊了,猛地向前跑去,扳断了铧尖,摔坏了犁杖,挣断了银绳,挣脱了鼻圈,一溜烟钻进林棵跑了。

斯汉布勒十分气恼,怨恨自己怎么连个犁地的动物也找不到,净找些指不了事的东西。他不甘心,决心再去找,一定要找个好驾驭、能听话而又力气大的东西来为人们犁地种田。他翻大山,穿森林,涉河水,不辞辛苦地寻找着。当他走到滩上时,看到一群黄牛在悠闲地吃草,小牛犊在奔跑跳跃,围着母牛嬉戏。他走近牛群,黄牛们也不惊慌惧怕,仍然自顾自地吃草。他和小牛犊们玩起来,摸摸这头,逗逗那头,小牛犊们也乐于和他玩,对他很亲热。玩了一阵,他就到林棵里,在浪麻丛中剥下浪麻,拧了一根麻绳,用柏枝圈了个鼻圈,用桦木做了副犁杖,又来到滩里,顺手捉了一对黄牛给它们戴上柏木鼻圈,拴上浪麻缰绳,驾上桦木犁杖,挥舞着柳条在滩上犁地。黄牛很听话,不惊不跑,不快不慢,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犁过一趟,斯汉布勒就把金黄的粮食种子撒进犁沟,再犁一趟。半天下来,犁翻的土地黑油油的一大片。犁了滩地犁坡地,犁了坡地犁山地,人们在黄牛的帮助下开出了大片的耕地,种上了青稞、小麦、菜子、山芋,各种各样的庄稼长得满山遍野,人们的劳苦减轻了,打下的粮食多了。土族人看着丰收的庄稼,齐声称赞斯汉布勒,是他教给大家用黄牛犁地,再也不会出现男人累折了腰,女人累断了腿的悲惨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