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店，城市的底气

前些日子读了美国女作家海莲·汉芙的书信集《查令十字街84号》。这是一位普通女作家和一家远隔万里的英国旧书店的书缘记录。1949年10月5日，海莲·汉芙将第一封信寄往了位于伦敦查令十字街84号的旧书店，不远万里地去订购旧书，二十天后她收到了来自伦敦的回复。就这样，旧书店里的书商弗兰克以及工作人员和海莲有了一段长达二十年的通信往来。信大都写得很短，皆围绕着订书、找书、寄书的内容展开，但三言两语的文字却透着温暖的情意，人与人之间、人与书之间相怜相惜，海莲·汉芙和伦敦的这家书店一直未能谋面，借着书信往来建立起来的情缘却跨越了几万里的空间，持续了二十年的岁月。直到1971年，海莲才有勇气将设计了二十年之久的与旧书店的会晤变为现实，她踏上了英伦的土地。但查令十字街84号门牌犹在，那爿旧书店却在街角上大门紧闭，而弗兰克也已遁入死亡之门。海莲·汉芙说：“如果有一天，你们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84号，能否代我献上一个吻，我亏欠它实在太多。”

还有一本书叫《人人心中都有一个查令十字街84号》，对我来说，这本书的动人之处在于她透露出来的人与书的情意，“查令十字街84号”，它是一个书店的名字，也是一个符号，是很多这个类群的人们的接头暗号。确实，对于喜欢读书的人，一本书，一爿莫逆于心的书店，是让心灵相通的一种好途径。去书店的路就是心灵相遇的地图。查令十字街84号还代表着某种珍贵的存在，那是一尊心灵的雕像。有一家书店，开在向阳的路上，干净整洁，有丰富的书目，有一群常常光顾的读者，大家的脸上带着平静的满足。当然最重要的是它由一群读书爱书的人来经营，他们会微笑着向读者介绍最新的图书，他们能够对读者的询问作出温暖而富有见地的回应。一家好的书店，做着卖书的生意，但它一定不仅仅只做卖书一件事情。我说了，一家好的书店会是一个心灵的接待站，是内心的交汇所，是爱书人脚步停留的地方。人们可以站着看书，坐着看书或者蹲着看书，但店员们一定不会过来干涉，他们只会为读者的阅读提供更多的帮助，一把书架边的小椅子、一杯热茶、一个友好的牵引，一家好的书店一定会友好和善地让读者买书的过程变为带一位新朋友回家般的美好。这样子的一家书店，它传播知识也推广梦想，它经营书籍也经营与书有关的情意。它是一家商店，同时它又是一种思想独立的存在。

我常常想，也常常渴望在我们的城市也有这样的一家书店，那么善意，那么温和包容而大气，让我们这些读书的人在空落下来的时刻总有地方去，让我们心里有一种温软的念想。有一天我无意间闯入了北京单向街书店的页面，他们的网页上写着“We read the world”（我们阅读世界）的口号，“单向街图书馆事实上是圆明园东门内左右间咖啡馆西边的一条长廊，除去图书馆，我们实在想不出那条长廊还能够做什么？在整整一面墙上，我们打上直到天花板的书架，大概有30米长，如果你不是个急躁的人，而且想大致知道每个书架上是什么类型的书，大约需要20分钟，你才能从这头走到那头，如果你赶上阳光明媚的日子，在此过程中大约有十束阳光会暖洋洋、懒洋洋地打在你身上。我们希望单向街图书馆朴素大方自由，不带任何矫情。”这是书店的创立者之一许知远关于书店的一段话。他还说：“一直以来梦想自己有一家干净明亮的书店，在冬日晒太阳，夏天露天坐在院子里，听莫扎特，喝啤酒，看迷惘一代作家的作品，身边偶尔经过像春天一样的姑娘。”我希望我们的书商，我们书店的经营者中多些人怀揣这样的一种梦想，那样子我们的城市街角里才会出现像样的书店。

在我们的城市，迄今难觅一家上好的书店，不是商业味过浓，就是势利地让人望而生畏，不是铺面零乱，就是买不到几本不畅销的好书。对于城市和一群读书的人来说，对于我们漫长的阅读生活来说，这多少成了遗憾。衡量一座城市的品位和魅力，不在于楼有多高，不在于广场有几个，更不在于娱乐城有多恢弘，有几家上好的书店，这代表了城市的内在气质，也让我们看到城市的底气。

我更相信，一家好的书店是城市绿色的根，根深叶茂，我们的精神才营养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