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西湖

去杭州不去西湖是种遗憾，尤其在春天将尽的五月。

我是在五月末到达杭城的，算是踩着了春天的尾巴。第三天下午，终于等来一个空当，便急急赶去看我暮春的湖。你别见笑，在这些事情上我是一个足够自私的人，总觉得西湖和我是有缘的，她属于每一颗爱江南的心，更属于我。

在望湖楼下车，便看见了西湖。她静静地等在五月的阳光下，一脸安然和恬静。银灰色的湖水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波光，像清澈灵动的眼睛。远处是黛色的群山，山不高，但他的胳膊刚够将湖水揽进自己怀里。山和树的倒影在湖水里画了一道绿色的花边，将西湖清纯的身影勾勒得愈加清晰了。

从望湖楼往前走几百米，便到断桥，那是白堤东端的起始，像一篇上好文章的绝美的开头。断桥不断，倒是显得舒缓平坦，但走过它时，我还是得小心翼翼，怕脚步声会惊扰一个好梦。在南宋的那一个春天，许仙和白娘子的那场华丽的相遇就在断桥。当时白蛇和小青在西湖游玩，来到断桥处突然大雨倾盆，许仙的一把伞就在那一刻适时地伸了过去。一场不期而至的雨，一把不期而至的伞，一座不期而遇的桥，缔结了一段不期而至的爱。他们的爱情跨越了天上人间，超越了生死界限。带上了爱的场景就有了特定的美妙感，一座桥也就变得格外有情味了。

下断桥往前走过锦带桥，不多时，就到了平湖秋月。那该是赏月的好去处，当然也是赏湖的好去处。清风徐来，湖水轻拍堤岸。想想这些风曾经吹过写诗的白居易、苏东坡，这些水声曾经让做皇帝但同样喜欢舞文弄墨的乾隆老儿陶醉不已，于是便有了时空交织的错觉，总觉得在湖畔细听，在湖边的古木旁小憩，你的手脚放过的地方，你的目光翻阅过的地方，你的心跳轻轻落下的地方，也一定落下过他们曾经的心跳和流连的眼神。这一切看似久远，但又是那样轻捷地穿越时空，那样容易让心倾听到。走过平湖秋月，我的心也禁不住变得古典起来。

再往前走，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到了孤山旁的西泠印社，我的脚几乎是没听谁使唤就自个迈了进去。西泠真是个绝妙的去处。亭台勾结，回廊曲折，泉水凝碧，石阶留香。一个不大的地方，却包含着无尽意韵。走进去，我感觉一下子误入了一本古书。到处是楹联和篆刻，到处是书香和画意。每一道墙上，每一块随意落在山间的石头上，每一面看似古朴的石壁上，甚至于每一条纠结缠绕、绿意葱茏、如烟如墨的青藤上……所有地方，西泠的每一竿翠竹、每一茎绿草、每一片欲飞的树叶，身上都凝结着化不开的文化情结。他们都聆听过一位又一位大师的高歌和浅唱。草木有本性，这里的草木透出的优雅和从容大概是别处的植物怎么学也学不到的。如果将整个西湖看成是一幅写意的山水，画师在完成后要给自己的作品盖上一枚中国印，这样整幅山水的丹青才趋于完美，那么西泠恰好成了整个画面中那枚意趣玲珑的印了。方寸之间，写尽无限风情。那天下午之后，第二日我特意又赶去西泠，有些地方总不是一时半会能让人读透的，西泠印社就是这样的地方。

过西泠桥，往南。南齐时钱塘名妓苏小小之墓就坐落于此，墓身上圆下方，上呈黄色，下为灰色。外有一亭用以遮风挡雨。苏小小一生仅活到23岁，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命运都会妒忌她。但她短暂的一生该是无比灿烂地绽放过的：“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湖畔的清风朗月收留了一个冰清玉洁的灵魂。和满湖的烟雨相伴，和落霞与孤鹜齐飞，苏小小该不寂寞。

过苏小小墓，继续往南。就进入了苏堤。堤旁古木参天，鸟鸣清幽。尽管暮春下午的阳光已经有了些热意，但一进到苏堤，连绵的浓碧一下子驱走了热烈的阳光，碧绿的清凉从脚下上升，直透心底。

沿苏堤信步走去，花港观鱼，曲苑风荷就在堤旁等你。春意还没落尽，仲夏还没到来，一场花的盛宴还未及铺开，但荷叶已出落得楚楚动人。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绿，到处都是亭亭玉立的风荷。

不管有花无花，哪怕残荷听雨，却总也挡不住满湖莲叶的风情。

走尽苏堤的时候，已到南山路。雷峰塔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和夕阳约会，满天的红霞如红焰，一下子就点亮了每一位游客的心。

在夕阳里，我没有回头再看身后的湖，因为她已深藏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