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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故园
1.4.13 自留地

自留地

在乡村,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的房前屋后辟出一块地,用来种植。乡村的生活是离不开种植的,不像城里人,可以伸手到商场超市里去要衣食住行所需的生活资料。乡村的生活资料都来自土地,那些有色彩的梦想是经了双手从土地深处挖掘来的,种植对于乡村来说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词汇。

自留地是种植粮食作物之外的小作物的地方,那也是个相对自在的地方,不会像大块的田地那样循规蹈矩,也不会像大块的田地那样在季节轮换中按部就班。自留地就像它的名字那样透着一股亲切与松散。它的种植没有指标,也不计收成,这样人们才有一种闲散的心情去经营它,也才能将它整理得地道而随性,有如我们的随意涂鸦,反而容易获得一种放松的好状态。

自留地里的植物全凭主人的喜好种植,有喜欢实惠的主人家会在自留地里种一畦青菜,两棵丝瓜,几行扁豆;有爱美的会在自留地里侍弄出几棵月季,一丛栀子,或者一挂紫藤;还有既要美观又要实用的主人,就会在自留地里种几棵名目各异的果树。这样既可看见满树的浓荫和鲜花,又可收获甜美的果实,实在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时日一久,自留地也就变成了乡村人家的一部分,有时候是庭院的延伸,有时候是屋旁的菜畦,有时候是家门口不远处由一条小路连接起来的一溜地。这多么像一种心情的延伸,或者是一个乐章和另一个乐章的间奏。有很多田地的人代表着财富,但有一块自留地,仅仅是一种装点生活的需要。我想自留地是人们在过于现实的生活里对人生情味的一种向往,有如劳作后会渴望片刻的小憩,有如在方方正正的木格窗子或者平整的石板上雕一朵花,这就是自留地。

小时候爷爷家的木屋旁就有自留地,地里有一棵栗子树、一棵桃树,还有一棵桑树。这些树每年都会适时地奉献出它们的果实:栗子、桃子、桑葚。这都是难得的果实,是自留地为大家储备下来的,那块地在我们的心目中显得那么好!我们还在自留地里玩,爬到桃树上去,坐在枝杈上荡秋千。桃树会在春天刚来临时,率先开花,让古旧的木屋焕发出生机,满脸亮堂。

远离了乡村,想拥有一小块地,那就是奢望。尽管这样,我还是觉得在哪个庭院或者角落里有一畦自留地,是件幸福的事。我所能想到的幸福是从种植这样一个姿势出发的:一把锄头、几粒种子、一个水壶,就能期待生命在泥土里绽开新芽。这样子的期待有如看着一个孩子出生,进而注视他慢慢长大,这是对生命的期待吧?生命带给人的惊喜要胜过这世上很多了无生趣的华丽,生命是鲜活的,并且每一天都用自己的表现印证成长的内涵。这是种植才会有的乐趣。当然有一片自留地,就能留住一些跟这现代与城市无关的东西:一棵树,一条常绿的青藤,在无味的城市里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来收留他们?现在,如果我有一个庭院,一小片土地,那我就可以像老家的乡亲们那样,在那里种出一畦碧绿的青菜,或者种上一棵桃树,搭起一片葡萄架,反正能在自己的家门口收留一群植物一直是我的梦想。在现代的居住区域里,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已经被利欲瓦解,人在自己的同类之中显得越发地孤独。唯独这世上的另外一些生命,比如植物,和他们比邻而居,我们是否会相对踏实一些?我喜欢这样的一些邻居,彼此不设防,相互眷顾、欣赏,却又从不言语,更不争执。

我会想着要一块自留地,想着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整理出一些和乡村有关的心绪,着手种植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