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纸上的故园
1.2.12 那一声欢快的响

那一声欢快的响

乡村孩子的童年中都留下过爆米花时清脆的回响。爆米花是乡村孩子最好的零食,和童年的欢乐维系在一起。

我们的童年在一个物质稀缺的年代,并没有零食可言,一分钱一颗的硬糖,五分钱一把的瓜子,一角钱一根的冰棒,这些就是令人眼馋的零食了。我记忆最深的是在那个山村的小店里买瓜子,小店主人是一位精明而和气的小老头。我偶尔会得到五分钱去买瓜子,五分钱的瓜子是并不用过秤的,小老头的手掌就是秤了,他将瓜子满满当当抓一把放进我们的口袋,然后我们便一路嗑着瓜子一路跑回家去。有一天,我午睡醒后,大概希望吃到一点零食,在母亲膝前缠绕不去,母亲就从抽屉里翻出五分钱给我,让我去小店买一把瓜子。我拿了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富足,跑到小店,我响亮地跟小老头说买五分钱瓜子。其时,我爷爷正好坐在那里谈天,他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话:你们家还有钱买瓜子的哦。我并不明白这句话中深长的意味。回到家就将爷爷的话学给母亲听,没想到母亲当时很生气,并一直为这话耿耿于怀了好久,现在才知道母亲是在责备爷爷,这么小的孙子拿五分钱去买瓜子,你老爷子都舍不得。其实爷爷一直都是疼爱我的,想到这样一件小事,只是想说在我的童年里,买一分钱的零食都有着那么些奢侈。

唯有爆米花是个例外,可能爆米花来得比较容易吧。隔一段时间,是一个月,也可能两个月,或者年节临近的时刻,村里就会冒出一个爆米花的人,忘记了他是中年人还是老头儿。只是清晰地记得他挑着担子,担子前放着一个黑糊糊圆滚滚的家伙,担子后面放着一台破风箱。他悄然走进村来,并不说太多的话,兀自在村子的开阔处,摆开架势。他早已从哪户人家的灶间弄了一大堆柴火,用两根铁架支起那个黑色的鱼雷状的铁家伙,再把风箱搁在柴火边。不知道爆米花的人出现的风声是如何走漏的,或者是爆米花时那“砰”的一声响动,唤醒了平静的山村?确切说是唤醒了山村里正等待奇迹出现的孩子们。像山间四散的雨水淌到了一处,各家各户的孩子都会突然从各条村边的小道上跑出来,出现在那块村口的空地上,大家手里都捧着一罐玉米粒,或者一罐米、一罐黄豆。孩子们将爆米花的人团团围住,注视着他不慌不忙地摇动架在火上的那个肚皮滚圆、两头尖削的黑铁罐。这时候,爆米花的人总得站起来维持秩序,他说大家靠边些,靠边些啊,你们的脚都要踩到火了。大家去排好队吧,排好队啊,按照先后顺序来啊。于是,一群孩子就会往旁边靠一靠,但并没有人会去排队。那些盛着玉米粒、大米或黄豆的大瓷碗啊,小竹篮啊,陶罐啊,搪瓷杯啊早已代替他们的主人弯弯扭扭地排起了长队。

最先轮到的孩子是有福的,不仅因为他们可以最早尝到爆米花,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的爆米花炸响后,随着爆米花的人从乌黑的铁罐里将一大堆爆好的米花倒入一个密封的大麻袋,他们展开自己的袋子,等着一大堆爆米花倒进来时,他们可以接受来自同伴的目光无比羡慕的检阅。那种自豪一定能给孩子小小的心脏增添无穷的甜蜜。

排队等待的过程通常变得焦灼而漫长,不过大多数等待的孩子此刻都已经吃到了别人的爆米花,大家边吃边等,还是一次次将爆米花的人和他的那个神秘的大铁罐围住,他还会一次次站起来要大家退后些。等到自己的东西终于进那个乌黑的大铁罐了,我就会伸长脖子去看铁罐前面的时钟,可从没弄明白该等多长时间,就可听到那一声铁罐开启时带着欢快的响动了。但记忆中这样的过程确乎是漫长而带着些不安的,在等待的过程中,那些莫可名状的愿望就会如铁罐里的玉米粒或大米那样膨胀开来,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热切。终于,那个人将乌黑的铁罐再次从跳动的火焰中搬了下来,我看见他伸出脚去踩住铁罐的阀门了,我知道那动人心魄的响声就要出现了,心跳也禁不住“砰砰”地加快起来,胆小的女孩子照例已经早早用手捂着耳朵,躲到角落去了。

终于,在一声轰响之后,那些原本小个子的米啊,玉米啊,黄豆啊都变得其大无比了,拎着甜滋滋的爆米花往家走,小小的心里无端就多出了一种丰收般的喜悦,你看,拿着那么微小的一罐米粒去,可拎回家却可以是这样的一大袋。

爆米花之所以如此令年幼的我们向往,还在于它用自身的经历为我们生动演示了愿望放大后的样子吧?让孩子们觉得只有在它身上我们才能最直观地看到小小的快乐变成了很大的快乐,小小的种子变成了很大的收获。

这样的喜悦来得那么容易,一声爆响之后就能实现。所以,孩子们格外喜爱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