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

篱笆是乡村特有的景致，就像其他乡村特有的事物一样，篱笆代表着乡村的某种表情。在它身上藏着一种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东西，这区别于城市的狡诈和圆滑。

篱笆的前身是苍翠葱绿的竹子和树木，都是些离土地最近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相信篱笆也是乡村的另外一种植物，只不过它更加随意一些，不需要生根，就能进入黝黑的泥土，稳稳当当地排列在一起，就可以站得很牢靠。用城市里流行的话来说，篱笆该是一道原生态的环保的墙。

我却更倾向于认为篱笆是一道朴素的没有处心积虑的屏障。它不是城市里的墙：坚固封闭，钢筋铁骨，高耸而板着严肃的脸，对来人充满了讳莫如深的戒备。篱笆是敞开的，它的门，往往用藤条缠绕，你只轻轻绕开藤条，就能进入宅院。其实篱笆要遮挡的并不是陌生的来人，乡村的主人从来不拒绝陌生人的到访；在乡村，来者是客，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篱笆遮挡的仅仅是那些不晓世事的鸡啊、狗啊，有顽皮些的会跑到院子里，糟蹋了晾晒在地面的谷物，或毁了门前一畦水灵的青菜，或推门而入，在房前屋后留下些恶作剧般的纪念。所以，乡村的人便筑起了一道篱笆，疏朗敞开，低矮简易。将那些偷偷溜出来在乡村路上玩耍的鸡呀、鸭呀，还有呆头呆脑的贪吃的鹅都挡在了院子外。

如果院子是乡村的裙摆，篱笆就是裙摆上的花边；如果院子是乡村人们敞开的心扉，篱笆就是他们心里缤纷的色彩。篱笆和院子一起成为乡村的景致是显然的事情。很多年之后，走出乡村，睡在城市没有泥土味的夜晚中，我常常以梦见篱笆和院子的方式怀念乡村、乡村的篱笆是各有特色的，就像那些各样的花边。有素淡点的，银灰色的树篱上缠绕着棕色的藤条，藤条上线条简洁，节奏极其明快；也有热烈些的，那都是泛青的树枝，篱笆上爬满了柔嫩的青藤，是一枝四处游荡的牵牛花，或者一棵野葡萄，或者一棵扶芳藤。春天到来，照例会有盛大的花事的，淡黄的、深紫的或者浅红的花都顺着篱笆的脊背倾泻下来。运气好的时候，还会遇见一两棵小雏菊，或者一两棵丁香，静立篱笆边，那是篱笆的邻居，她们并不在乎站在篱笆墙的里面，还是站在篱笆墙的外面，她们也不轻易挪动自己的脚步，当然乡村的人们对于这些植物也是友好的，并不去打扰她们春天里的雅致心情。

光顾篱笆的还有另外一些客人，比如红色的蜻蜓或者一身黑衣的蝴蝶，她们安静地在低空里漫步，走累了，就停在篱笆上，变成篱笆身上一件灵动的饰物。或者顺着篱笆上的藤叶飞过去，让你误以为一朵火红的或者黑色的花突然飞了起来。篱笆是蝴蝶蜻蜓蜜蜂们的停靠站，她们带着各样的心情从远处飞来，降落在此，又带着各样的心情飞向远处。没有哪一只鸟哪一只蝴蝶想把自己的巢筑在这里，看来大家都明白篱笆只是月台，有众人经过，不适合长期居住，当然偶尔也会有只极大意的鸟儿把自己的巢筑在篱笆墙一头枝繁叶茂的地方，这大致是一种错误，这样的错误它们并不常常犯。

篱笆就是这样，它并不是乡村中不可或缺的事物，却是勾勒我乡村记忆必不可少的，没有篱笆的小木屋会少了很多地道的生趣，没有篱笆的乡村同样也会失去一些富有韵味的节奏和线条。篱笆对于乡村的美丽来说是少女流畅的黑发间跳动的红发卡，或者是她洁白的裙摆上一圈考究的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