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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第一夫人宋美龄
1.11.3 最后冲刺败北

最后冲刺败北

蒋介石死后,宋美龄一人居住在士林官邸那座又大又空的宅院里,她觉得十分冷清。宋美龄一生爱动不爱静,她最怕寂寞。每当她看到客厅里那幅高高挂着的蒋介石遗像以及蒋介石生前用过的东西依旧整整齐齐摆放在原处时,总是触景生情,脑海里时时浮现出蒋介石的影子。此时,她便会想起她和蒋介石共同度过的每一天。他们之间的每一件小事,她都难以忘掉,每想到这些,她的泪水便会止不住地往下淌,她要让无声的泪水来宣泄她的思念和驱走可怕的寂寞。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里,她几乎是生活在对往日的回忆中。她又想起与蒋经国的积怨日渐加深,以前还有蒋介石从中调解,自蒋介石死后,两人真可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常常发生争论。她觉得留在士林官邸只能使自己陷于感情的漩涡不能自拔,必须离开这个让她伤感的地方。促使她离开的另一个原因是,她考虑到自己的健康也渐渐地衰弱,必须要有人照顾,她决定到美国去安度晚年。在美国,虽然孔祥熙、宋霭龄、宋子文、宋子安、宋子良都已先后病逝,但宋家的第二代、第三代均还在美国,他们会很好地照顾自己的。于是,她于1975年9月17日启程赴美。临行前,她在《中央日报》上发表了她的书面谈话。

此次宋美龄去美国,住在离曼哈顿35英里的长岛外甥孔令侃家中。1970年,她曾住在这里,做了乳腺癌切除手术。为防止扩散,此次来美后,她经常改姓换名到霍普金斯医疗中心化验检查和照光。除了去医院,她深居简出,为保密起见,除贴身卫士和医生,不让任何人进出。

第二年的4月2日,为纪念蒋介石去世一周年,宋美龄秘密飞回台湾。纪念活动一结束,她又秘密飞回美国,神出鬼没,不接触一个新闻记者,谁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

一晃10年过去了,直到1988年1月初,蒋经国健康日趋恶化,宋美龄才返回台湾。10年后走进士林官邸,她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看着旧时的生活照片,年轻时自己青春美丽,身材苗条,充满活力。蒋介石在世时,她是各种重大活动中心的中心,是众多新闻记者追逐的目标。而这个在政治舞台上颐指气使惯了的她,此时是何等的寂寞,一切随蒋介石的去世而失去了,她有一种被抛弃之感。

不久,蒋经国死了,她那颗原本死了的心却活了。于是,她开始露面了,她频频约见党政军高级首脑,造成台湾政界相当大的震撼。她的“夫人帮”势力并不薄弱,如国民党元老黄少谷、倪文亚、谷正纲、袁守谦、沈昌焕、李焕、俞国华……都是她的智囊;“参谋总长”郝柏村、“国家安全局长”宋心濂、国民党党史会主任秦孝仪,均是她的心腹爱将。

围绕蒋经国死后由谁任“总统”问题,“夫人帮”天天聚在士林官邸,为使党政军大权仍牢牢掌握在大陆籍国民党元老手中,他们出谋划策,议论纷纷。在七嘴八舌之中,不知谁大声嚷道:“我建议由夫人任总统,这样,大权才不会旁落!”

宋美龄心中一喜,双眼一亮,她强压住自己那颗跃跃欲试的心,不露声色地说:“我还行吗?大家还会听我的指挥吗?”

“行!”有人说,“怎么不行?中国历代女皇不少,现今英国不也是女王吗?蒋夫人腹藏三略六韬,胸有百万雄兵,你亲自出马,巾帼胜须眉!”

“对,”有人附和说,“夫人统帅三军,定能蹈沧海,击中流,定风波,把蒋公开创的一代事业推向顶峰。”

宋美龄担心地问:“那李登辉会同意吗?”

“这怕什么?”有人不屑一顾地说,“经国生前又没有明确指明谁来接班,用什么方式接班。他李登辉是副的,你蒋夫人还是国民党中央评议委员会主席团主席呢!在党内你的职务比他硬。我们公开提出,他李登辉是要思量一番的。”

宋美龄精神亢奋,激动得不能控制自己,但她此时毕竟已经老了,激动使她感到疲劳,头痛得很厉害。她只好定了定神,然后说:“我虽已91岁了,但还是不服老,既然诸位有意要我出任,为了党国的利益,我就不推辞了。”

宋美龄哪里知道,“夫人帮”中也有对她不忠不孝、脚踩两只船的人。会议一散,就有人一五一十地将这边研究的情况向李登辉通报去了。此时的李登辉已不是初涉政坛时的李登辉,更不是当年只管稻子、麦子时的李教授了。涉入云谲波诡的政坛十几年,他渐渐地老道了。听到这个消息,他当晚7时召开了国民党中常委紧急会议,先讨论蒋经国的治丧事宜,接着话锋一转,神情严肃地说:“经国病逝,总统继承问题不容讨论,这是个法律问题,宪法第49条明确规定好的,1975年先总统蒋公去世,是由副总统严家淦先生继位的,这是先例。我任总统合情合法,如有人自不量力,天理不容,法律不容,人民也不容!”话一说完,没等大家考虑,他便大声宣布,“散会!”然后拂袖而去。

李登辉生怕夜长梦多,节外生枝,“总统”宝座被抢。会后,他指使手下人稍作准备后,立即召集党政军首脑和中外记者会议,进行“总统”就职仪式。

李登辉速度之快,手段之高,令人惊叹不已,更令宋美龄一伙“夫人帮”措手不及。

宋美龄是从广播中听到这一消息的,当时她如被猛击一棒,目瞪口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原先还跃跃欲试的她,现在欲哭无泪。

国民党实行的是一党专政,一切权力集中在国民党党魁身上。一切人事安排和重大决策,先由国民党内部讨论确定,再交“总统”或“行政院”执行。蒋介石、蒋经国之所以指挥一切、调动一切,主要是党政军权集于一身。蒋介石死后,虽由严家淦出任“总统”,但那时蒋经国是国民党主席,一切由他说了算,严家淦只是个傀儡而已,不能独立发号施令。

宋美龄初战失败,冷静下来,又怕党主席的位子让李登辉夺了去。果真如此的话,蒋介石的国民党就后继无人,事业也就此中断了。她发誓一定要让大陆籍的党员继任党主席。决心下定后,宋美龄立即重新召开“夫人帮”会议。会议研究决定,由中央党部秘书长、大陆籍国民党元老李焕出任。

谁知这次宋美龄又看走了眼,她哪里知道李焕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他对宋美龄如此信任自己感激涕零。可是,想到对手李登辉,他的心里却敲着小鼓,他怕斗不过李登辉,日后极端被动。

李登辉还没登上“总统”宝座时,“夫人帮”中就有人当了他的内线,现在当上了“总统”,逢迎拍马的人更多了。宋美龄这边研究的问题不出半小时,就传到了他的耳中。这天,有人将宋美龄决定由李焕任党主席的事告诉他后,李登辉冷笑一声,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略施小计,再次轻易地击败了宋美龄。

那是在李登辉听到“夫人帮”决定的几天后,1月26日的《中央日报》就刊登了合众国际社电讯,称对国民党中常委的民意调查结果表明,绝大多数人支持李登辉代理国民党中央主席。一时间,岛内出现了拥李高潮,并不时有人传出话,说李焕要与李登辉争个高低。这可吓坏了李焕,他知道大势所趋,甘拜下风。李焕虽不及李登辉,可他也是政坛老将,聪明绝顶之人,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于是,他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为表示自己的清白,拿着大白纸,以中常委名义,第一个签名,请李登辉当代理党主席。其他人当然不甘落后,为巴结李登辉,纷纷跟在李焕的后面签名表忠心。然后,李焕又手持全体中常委签名的大白纸,召开中外记者招待会。1月27日《中央日报》头版新闻:国民党全体中常委一致推举李登辉代理党主席。

第二个回合失败,并没有让宋美龄死心。下午5时,她派孙子蒋孝勇给李焕递去一张纸条,内容大意是:推举国民党主席一事,是全体党员的大事,应根据党章规定,召开全体党员大会选举,按惯例在7月召开的“十三大”上进行。目前党主席应由中常委成员值班负责,信中只字未提李登辉。

李焕是作为中央党部秘书长主持常务工作的。他接到纸条后,立即与中常委们电话联系,并通知大家第二天上午9时,开会讨论蒋夫人的意见。

半夜,万籁俱寂,人们均已进入梦乡,可是宋美龄却无法入睡。叮铃铃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吵醒了熟睡中的李焕。他拿起电话筒,传来了蒋孝勇的声音:“李秘书长,李伯伯,我祖母向你问好,并问你有否将她的意思通知各中常委。她希望中常委会暂不提李登辉代理党主席。我祖母说,这事就拜托你了。”

宋美龄哪里知道,她想扶的李焕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李焕放下电话,左右为难,双方他都不敢得罪,也不想得罪。弄不好他会丢官败名。可是,夫人的意思又不能不办,他只好又一一电话通知中常委,直忙到天亮方才通知完。

匆匆吃罢早饭,李焕赶到中央党部会议室,中常委已陆续到齐,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李登辉为避嫌,没有到场。可是,他已作了周密安排,这比他到场的效果要好得多。

9时整,李焕宣布会议开始。他言辞谨慎地说:“我只是个秘书长,起个召集开会的作用,会议如何开,我建议由值班常委余纪忠主持。”余纪忠是《中国时报》董事长。

李焕巧妙地将球踢给了余纪忠,大家拍手赞成。

余纪忠更是小心翼翼,他一字一句说罢会议宗旨,然后说:“蒋夫人的意见不尊重也不行,可是,李登辉任党主席也是众望所归,大家看怎么办?”余纪忠将李焕踢给他的球又巧妙地踢给了大家。

中央党部副秘书长宋楚瑜是国民党“少壮派”,早年留学美国,获天主教大学硕士和政治学哲学博士学位,深得蒋经国的赏识,蒋经国在世时刻意地培养他。他曾担任过蒋经国的秘书、“新闻局长”、“总统府秘书”,是“太子帮”的核心代表,是反对“夫人帮”的干将,也是拥李的骨干。此时,他情绪激动,高声地说:“蒋夫人不是中常委,没有决定党主席人选的权力。昨天,我们全体中常委已有共识,一致拥护李登辉代理党主席,而且全体党员都有此愿望。今天为什么又要来讨论蒋夫人的意见呢?”他扫了众人一眼,斩钉截铁地甩出一句,“我再次建议由李登辉为代主席,7月开‘十三大’时正式作决定!”说罢,旁若无人地拂袖而去。

余纪忠立即接过话茬说:“我同意宋副秘书长的意见,现在有不同意见的请说话。”他四下张望,将眼光落在“夫人帮”成员曹圣芬身上。

曹圣芬顿感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他见会议一边倒,大势所趋,为保全自己,忙站起来说:“我早就认为李登辉最合适,我建议马上用起立形式表决通过。”

俞国华、陈履安也抢着发言,同意宋楚瑜的意见。余纪忠认为时机已到,站起身,面色严峻地说:“现在,同意李登辉任代理党主席的请起立!”话音一落,全体起立,余纪忠轻舒一口气,宣布道,“百分之百通过,大家鼓掌!”霎时间,掌声响起。

话分两头,却说全体中常委在热烈讨论之时,李登辉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吉凶未卜,他无法稳定自己的情绪,虽然已作了妥善安排,可是人心难测啊,他不敢过分高估自己的力量,更不敢低估蒋夫人的能量。宋美龄的一再干扰,使他惶惶不安。今天上午就要决定命运,与蒋夫人的较量能否获得最后的胜利,他没有底。他在办公室里团团乱转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跑到台北园山蒋经国的遗体旁,跪了一会儿又站起来,站了一会儿又跪下去。折腾了好一阵,突然觉得头昏目眩,两腿打抖发麻,跪在地上站不起来,一下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守灵人见状,以为他伤心过度昏死过去,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他两手扶额,没精打采,心神不宁地四下张望。大约快到11时了,他突然眼前一亮,原来李焕满面春风地一路小跑,向李登辉跑来。李登辉见状,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不用问,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他高兴得几乎跳起来,精神焕发,全身来劲,一把拉住李焕,刚要开口,李焕便双手作揖,大声贺道:“恭喜,全体中常委一致通过您为代主席!”

李登辉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激动地满面通红,握住李焕的手说:“李秘书长,你辛苦了,我感谢你,感谢全体中常委!”

胜利后的李登辉如坐春风之中。午后,他驱车直奔士林官邸,一见到宋美龄,便笑眯眯地说:“谢谢大姐厚爱,谢谢大姐和蒋公栽培,登辉永世不忘大姐的恩情!”

败下阵来的宋美龄正在伤心,她对自己已无回天之力,心中满是懊恼与沮丧,对李登辉更是满腹怨恨,见到这个对头星笑里藏刀地说这些刺激自己的话,她恨不得咬他一口。可是,她没有这样做,隐去了满脸的沮丧,面带着微笑说:“恭喜恭喜,你当党主席是最合适不过了,全党那么多人,我数来数去还是你最合我的意。”说罢,想起昨天的事,便解释说,“我昨天叫孝勇打电话给李焕,意思是眼前正忙着经国的丧事,不宜提这事,我主张等过了这一阵才提选举党主席的事,请你千万别误会。”

李登辉更是装得像,他笑着说:“哪里,哪里,登辉不敢对大姐有丝毫的误会,我非常理解大姐的心意,请大姐放心。”

宋美龄与李登辉明争暗斗,最终以宋美龄的失败而结束了。

蒋经国时代就开放党禁、报禁,到了李登辉时代,多党竞争更加激烈,新闻更加自由。纷纷要求对蒋介石制造的重大案件平反纠正,许多报纸公开点名抨击蒋介石的是非过失。“翻案风”席卷台岛,蒋氏父子被说得一无是处。蒋氏家庭声誉、地位急剧下降。不幸的事接踵而至:

蒋孝文开车压伤人,被法院判决坐三天牢,出狱后纵容闹事,1989年死于癌症;

蒋孝武曾涉及“江南命案”,台北市一个区法院发出传票,要他到庭受审,美国《纽约时报》又点了他的名,弄得他声名狼藉,1991年7月猝然病死;

蒋孝勇在批蒋声浪中,睁眼见到的都是白眼怒目,一气之下,1991年8月,举家迁美;

蒋纬国的命运当然也不会好。李登辉长期叫他坐冷板凳,不让他进入国民党决策圈内。1991年6月,蒋纬国因私藏枪支被频频曝光,接着又发生女佣自杀,连遭厄运。他深感苦恼,厌世情绪促使他于1991年下半年,亲往光玄宝殿,皈依了天德教。

宋美龄眼见蒋家一下从巅峰跌入低谷,整日心神不宁,见到报纸上每天都是臭骂蒋介石、蒋经国的文章,气得连报纸也不想看,见了报纸就撕,边撕边骂:“这些人真不要脸。没意思,没意思。”她想到自己竟然败在李登辉手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台湾她是住不下去了。于是,她于1991年9月21日下午,抱着“眼不见为净,随他们把台湾搞成什么样”的思想,含恨抵美,住在曼哈顿公寓。除化名到医院看病外,拒绝见任何人,过起了隐居生活。

蒋家王朝气数已尽,此时宋美龄的处境,正如南唐李后主在一首词中说的那样: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