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为助蒋砍斧子
史迪威与蒋介石矛盾之初,宋美龄一直站在史迪威的一边,帮助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有时出于息事宁人的目的,从中周旋。随着矛盾的剧烈深化,宋美龄出于维护蒋介石的利益,自然而然地将屁股坐到了蒋介石一边,开始不问缘由,向史迪威举起了斧子,直至逼得他离开中国。
风起于青苹之末。导致宋美龄转向一边倒的根子,是在对待中国共产党的态度上的分歧。抗日战争时期,美国同中国共产党的关系是极为微妙的。抗战之初,美国对中国共产党并无特别表示,对于共产党存在与否也不那么关注。史迪威于1943年到重庆后,没有与共产党有任何来往,在对待共产党问题上,史蒋之间并无矛盾。到了1944年,美国的战时对华政策调整为近期目标是以最短的时间与最少的生命代价战胜日本。从这一目标出发,他们希望中国军队特别包括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充分发挥其战斗力,美国政府曾致电史迪威,要他注意发挥共产党力量抗日,并可以给予适当的物质上的支持。
1944年7月底,当史迪威指挥中国远征军在缅甸发动攻势作战之际,日本为了减轻缅甸战场的压力,在河南发动了所谓“一号行动”,攻势猛烈,前所未有。蒋介石在河南的44个师节节败退,一片混乱。蒋介石十分生气,派人把负责作战的何应钦找来。何应钦一进蒋的办公室,蒋便拍桌训斥道:“你是怎么指挥的,这次河南怎么失败得这么惨?”
何应钦尴尬地解释说:“我们没有失败,是有计划地转移,汤恩伯的部队建制还是很完整的。”
“什么有计划地转移?外国记者都报道了战况,说我们被日本人撵得鸡飞狗跳,无处藏身,我们的空军到哪里去了?”蒋介石咄咄逼人的目光让何应钦抬不起头来。
“这个,”何应钦说,“我查问过陈纳德,他说地面部队守不住第十四航空队的机场,飞机安全无保障。还有,史迪威没有及时保证供应他们的物资。”
宋美龄插话说:“据史迪威说,现在美援的物资比以前大大增加了,怎么可能缺乏物资呢?”
何应钦也与史迪威有矛盾,此时正是告御状的最佳时机,便不失时机地说:“我听说美援的物资的确比以前增加了,但是,大部分物资都运到缅甸战场上了。”
原来与史迪威就有这样那样矛盾的蒋介石,一听又是史迪威,不由火冒三丈,对何应钦说:“你赶快发一份紧急电报给史迪威,要他火速返回重庆。”
几天后,史迪威从缅甸来到重庆。他以为蒋介石是要他来汇报缅甸战场情况的,因此一见到蒋介石夫妇,兴致勃勃地说:“事实证明我们原来确定的整军和反攻计划是对的,现在日本十八师团失败得很惨,经过训练的中国远征军愈战愈勇,愈战愈强,这是可喜的开端……”
“嘭!”蒋介石的拳头已砸在了桌子上,史迪威下半截的话吞了回去。宋美龄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她很不高兴地说:“最近日军实施‘一号行动’,发动豫湘桂战役,我军损失70万,36个机场陷入敌手。原因是物资供应不上,有人反映美援物资大部分落在缅甸战场,有没有这回事?”
史迪威连忙解释说:“罗斯福总统要我来这里,一定管好美援物资,但我没有尽职。最近我一直在缅甸战场,天天忙于指挥打仗,美援物资我一时顾不上,这些日子的美援物资调拨是由你们的参谋部与美国华盛顿联系的,有的物资是你们的驻英使馆具体调拨的,有的物资是你们的参谋部与驻华美军司令部联系调拨的,缅甸战场的物资供应多少与我没有直接关系的。”
蒋介石一脸尴尬,一言不发。宋美龄说:“我们国内的兵力有限,你在缅甸反攻,日军就在河南报复我们,你们在缅甸的攻势是不是可以缓和一点?不然我们国内吃不消。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从中国远征军中抽调一部分兵力回国,对付河南日军,你看如何?”
“不行,”史迪威说,“缅甸的反攻局势刚刚形成,一个兵都不能抽。你们在陕北的胡宗南40万兵力不是可以调到河南吗?还有,中共的八路军也可以调到南方来打日军。中共的八路军和新四军在抗日立场上是同你们目标一致的,为什么不动用他们?而且,还可以适当给予他们一批美援物资,但是,你们不仅不动用他们,不给他们足够的装备、粮食,还把胡宗南的40万大军用来对付他们,据说那儿常常有摩擦事件发生。这就叫人不可思议了。一方面南方兵力不足,另一方面北方有那么多军队搁在那儿闲着,这种现象谁能理解呢?”
史迪威只顾发表自己的见解,却没看见蒋、宋的脸色已经阴沉得怕人。宋美龄冷冷地说:“你是美国人,不了解中国的国情,更不了解共产党。共产党自抗战以来,做梦都想派部队南下同我们争地盘、打内战。你的做法不是煽风点火吗?”
史迪威对宋美龄的解释听不进去,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说:“我研究过中国的历代变革原因,中国不同于欧洲发达国家,中国的国情是以农民为主,不管哪个朝代的统治者要争夺天下,首先要得到农民的支持。中国共产党依靠农民,建立了一支坚强的队伍,他们的路走对了。据说这支队伍廉洁清明,很能打仗,你们为什么不联合他们呢?”
宋美龄发现史迪威的观点十分可怕,而且越说越离谱了,她柳眉倒竖,不想再与他谈下去了,便下了逐客令说:“史迪威将军,你坐飞机刚到重庆,路途劳累,你该休息了,我们的会谈该结束了。”
一年前,美国政府为保持与中共的联系,削弱苏联对中国的影响,曾发电报给重庆的史迪威及他的政治顾问戴维斯,询问能否在延安建立领事馆及派遣军事代表团。史迪威和戴维斯回电,认为在延安建立领事馆及派遣军事代表团很有必要。蒋介石得到这个消息,严词拒绝,没办成这件事。那时,蒋介石就预感到史迪威的立场有问题,他有通共的念头。接着蒋介石又听说史迪威曾多次向美国政府建议和报告,提出加强与中共的合作;史迪威参加开罗会议一回到重庆,就向中共代表通报情况;史迪威曾几次警告陈纳德,不许他的空军配合蒋介石军队袭击延安。蒋介石还听说史迪威曾多次帮助宋庆龄将外国募集来的救济物资运送到延安。今天,史迪威竟公开提出要中共部队南下,要把美国租借物资分配给解放区部队,便气不打一处出。史迪威一走,他便忍不住指着史迪威去的方向大骂:“史迪威是个什么东西,他想把我的部队一夜之间变成为美国的殖民军、雇佣军,没那么容易!一副帝国主义的嘴脸!他想联合共产党搞垮我,对不起,他同我比起来资格还嫩了一点!”他在客厅里,边走边愤怒地吼叫道,“这样的参谋长我不能要,我马上发电报给罗斯福,要他们调回史迪威,或者换一个更合适的人来替换他!”
宋美龄从对史迪威有好感到对他产生怨气,就从这时开始了。她觉得史迪威公开提出与共产党合作,是与国民政府背道而驰,走得太远,她开始完全倾向蒋介石的观点了。于是,一份要求美国政府调回史迪威的电报通过电波传到了罗斯福总统的手中。
驻重庆德里的美军司令部里,几个军官站在门口聊天,见史迪威一脸忧愁地回来了,便纷纷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史迪威便说出了刚刚发生的事,大家听后,十分生气,戴维斯对史迪威说:“总统要你来中国,是指挥中国军队作战,现在你却是有职无权,蒋介石暗中一直操纵着一切,你连在缅甸的几个师也指挥不了,他们不愿打日本,我们建议中共部队南下作战也是合情合理的。
中校博特拉说:“我们马上发电报给总统先生,请他赶快向蒋介石明确你的职权,而且要建议在延安设立美军观察组。”
憋了一肚子气的史迪威早就有这个愿望,便按他们的建议给罗斯福发了电报。
罗斯福接到两份电报,十分重视,立即派副总统华莱士率领国务院中国司司长范宣德、政治顾问拉铁摩尔,来到重庆。美国政府派副总统访华,当时还是第一次,蒋介石吃惊不已,心里惴惴不安。当然,他们也知道华莱士访华的目的。为了华莱士一行的安全,蒋介石不但对他们的住地戒备森严,而且还规定除他们夫妇外,其他人一律不能接触他们。
第一天,蒋介石夫妇去拜访,当宋美龄用流利的英语与华莱士交谈时,华莱士没有透露出他此行的目的,蒋介石夫妇扫兴而归。第二天早饭后,蒋介石夫妇被华莱士叫去。华莱士见到他俩,一边招呼他们入座,一边用一双蓝眼睛望着宋美龄,对她说:“你们山城重庆一年四季雾很大,阳光被雾遮得严严实实,本来早晨的太阳又红又大,而这里却是另一个天地,太阳是那么的小而惨白。”华莱士见宋美龄瞪着迷惑的眼睛看着他,将目光移到了窗外,接着说,“我想,重庆冬天的太阳一定如失去羽箭的弓,没有了灼人的威力,变得温柔和温暖,这是十分讨喜的太阳,其实对地球而言,不管冬天的太阳或夏天的太阳都是需要的,我们不能只要冬天的太阳而放弃夏日的太阳。”华莱士一席关于太阳的话,把蒋介石夫妇说得如坠入云里雾里,他们实在不明白华莱士这一套太阳的叙说想说明什么问题,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无法接口。
华莱士终于说完了太阳的话题,他回到了座位,神情由原来的漫不经心变得严肃起来,他说:“如今中国的抗日岌岌可危,急需盟国的援助,盟国是太阳,中国是地球。不论冬日夏季,你们都不能离开太阳。你们需要太阳,史迪威就是夏日的太阳。”
这时,蒋介石才从一头雾水中明白了华莱士的意思,心里不禁嘲笑道:“什么夏天的太阳,冬天的太阳,史迪威是什么夏天的太阳,这些话简直是狗屁不通。绕了半天,不就是想说明我们需要史迪威吗?错了,我们不需要他。”
宋美龄也明白了华莱士的意思,开始向华莱士诉说史迪威来华以后所犯的错误,希望美国政府撤换他。
华莱士没有表态,他沉默了很久,似乎没把他们的话听进去。良久,他说:“中国和亚洲的形势很不乐观,不久盟军准备在太平洋发动一连串攻势作战,希望中国战场要密切配合。美国政府打算授权于史迪威指挥中国军队,包括中共的军队。”他希望蒋介石要换一个思维看世界,客观而言,中共是抗日的猛士,美国对延安发生了极大的兴趣。八路军、新四军在山东、河北、苏北等地与日军作战,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战果。为了了解中共,为了联合一切抗日的力量,美军在延安设立军事观察组是必要的。他用手制止欲开口争辩的蒋介石,严肃地说,“此事罗斯福总统提过几次,这是美国的行动,你们因缺乏理性,不宜讨论是不是必要,这也不是你们讨论的范围。”
蒋介石气得吹胡子瞪眼,对这个美国的理性行动无计可施。
华莱士丢下这番话,就这么甩手离开了重庆。他一走,史迪威主动找蒋介石夫妇,并向他们作了一番不痛不痒的“检讨”,承认自己在某些问题上有错误,希望委员长原谅。
蒋介石知道自己的反对毫无作用,只得作出让步,6月23日批准了史迪威派出美军观察组赴延安考察。
1944年7月22日,美军观察组第一批人员由52岁的包瑞德上校率领,飞抵延安。同时,还有一批美国新闻记者同行。26日晚,毛泽东设宴表示热烈欢迎。美军观察组和新闻记者到了延安,成了世界人民了解中国共产党和解放区的眼睛。他们发向美国和世界各地的新闻报道,客观真实地报道了边区的情况,使美国民众认识到,中共及其军队积极的特征是:“青春,有活力,智慧充沛,训练精良,信仰坚定,自信,坚忍,实际。自我检讨,态度科学,有适应力,有制度,有条理,有诚笃与团结之精神。经济上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一切自给。共产党在中国之地位,比现存任何团体都高。总之,与国统区相比,这里阳光普照,生机勃勃。”这些报道源源不断地发往美国,美军观察组里的谢伟思,父亲是美国驻四川成都的传教士,他随父亲在成都基督教青年会上过小学、中学。他会讲一口流利的四川话,在延安遇到了四川人,他就像遇到了老乡那么亲切,一谈就是几个小时。
八路军、新四军中的四川籍高级干部正在延安参加整风学习。谢伟思与他们成了老乡加朋友,他们无话不谈,史迪威要谢伟思到延安的任务是,查明中共对蒋介石的态度,查明中共及其军队对远东问题、战后问题的态度。谢伟思在写给他转交罗斯福总统《关于中国共产党》的报告中,引用陈毅的话说,无论国民党如何反动,改变不了中国民主和平的发展方向,中共有力量打破逆流,敌后连一些大地主、大资本家、地方军人,对中共也抱同情支持态度,蒋介石政府的不治之症,主要是腐败,因而失去了民心。谢伟思在另一份报告中,预测战后不久,蒋介石政府可能会被中共推翻。谢伟思的报告,使罗斯福对中共及其军队和以后的动向,有了基本的看法。这年9月,罗斯福派私人代表赫尔利少将,来到重庆与中共代表董必武、林伯渠多次会谈。赫尔利还访问延安,与毛泽东、朱德、周恩来进行了谈判,要达成改组国民党的协议。
蒋介石对美国政府的一系列动作,都归咎于史迪威。他更加痛恨史迪威。因此,当赫尔利从延安回到重庆时,蒋介石向赫尔利提出,要免掉史迪威的职务,并要他向美国政府转告国民党政府的这个意见。赫尔利当面表示,不同意他的意见,反而要蒋介石尽快落实史迪威的指挥权。
两人话不投机,争执起来。这使蒋介石夫妇更加深了对史迪威的仇恨。宋美龄见状,暗示蒋介石保持冷静,撤销史迪威职务的事要等待机会,不可操之过急。她的心里已经酝酿了一个先将史迪威捉弄,然后再一脚踢开的计划。
蒋介石与史迪威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宋美龄开始实施她的不可告人计划。这天,宋美龄派人将史迪威叫来,笑眯眯地对他说:“蒋委员长去开会了,他要我通知你,关于任命你为前线司令员的命令已经确定,过几天就会送到你的手上,现在日军打到广西,蒋委员长要你到广西前线去视察敌情,拟一份作战计划,你看如何?”
史迪威不知是计,他叹了口气说:“局势发展太迅速了,看来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现在我就像城市救火队队长了,哪里有险情就叫我到哪里去,这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我建议要好好研究一个长远的具有战略性的反击计划。”
躲在隔壁房间里的蒋介石听清了史迪威的回话,认为他不愿去广西,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史迪威说:“这次赫尔利来访,同我讲了两件事,一是要我同中共取得暂时的妥协,使整个中国团结成统一对日作战的国家,目的是借用中共力量对付日本;二是要授予给你指挥全部中国军队的实权。这两件事并不难办,我吩咐何应钦和商震正在落实。现在火烧眉毛的事情是日本人打到广西,形势逼人,所以,我希望你去广西。你是参谋长,到前线视察是责无旁贷、义不容辞的吧?”
史迪威见蒋介石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没有理由推辞,便点头答应:“我明天就去广西桂林。”
史迪威走后,宋美龄十分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对蒋介石说:“我们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蒋介石十分佩服夫人的谋略。
几天后,蒋介石一个命令将史迪威召到重庆。史迪威气喘吁吁地问蒋介石:“我才去广西几天,对广西的情况刚有一点眉目,可是作战方案还没形成,你们为什么叫我回来?”
蒋介石解释道:“这是形势的需要,现在日军正在攻打滇西的龙陵,龙陵距昆明一步之遥,如果龙陵失守,后果不堪设想。眼前当务之急是要保卫昆明,你马上办两件事,一是命令驻缅部队,南下攻打八莫,牵制日军,设法把攻打昆明的日军调回头救八莫;二是请你到昆明去开设前指,举行昆明保卫战。”
史迪威焦急地说:“最近驻印部队刚刚打完一仗,伤亡大,急需休整。暂时不能对八莫发起攻势。攻打龙陵的日军不足一个师,我建议从西北胡宗南40万大军中抽三个师就绰绰有余了。况且西北八路军不是你的敌人,40万部队摆在那里与中共对峙,不是浪费兵力吗?”
史迪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句话触动了蒋介石最敏感的神经。蒋介石跳了起来,生气地说:“我是总司令,你是参谋长,在中国军队中参谋长再大只是参谋的长,无权过问总司令的计划,你必须执行我的命令!”
宋美龄见两人顶了牛,连忙对史迪威说:“你们俩都不要激动,双方冷静几天,思考后再议这件事怎么样?”
史迪威气冲冲地回到美军司令部,将蒋介石夫妇接待他的经过对多恩上校说了一遍。多恩考虑后说:“中国形势目前十分严峻,中美关系也面临形势的挑战。他自己的军队不打敌人,还不让中共军队南下,而且租借物资一把抓,什么大小事情他都管,你如果向他提出指挥权,他就用推宕的手法搁在一边。我估计他们可能还会采取恶人先告状的手段,在罗斯福面前制造谎言,逼你返回美国。”多恩补充说,“我想也许此时他正在拟电报呢,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得立即向罗斯福发电报,说明情况,要他催促蒋介石,赶快明确你的指挥权。你看怎么样?”
史迪威点点头,他觉得多恩的分析很有道理,便立即行动,向罗斯福发了份电报。
多恩的分析的确有道理,当时,蒋介石是想向罗斯福发电报,告史迪威的状,可是,宋美龄在一旁说,美国正在忙于竞选总统,罗斯福可能此时无暇过问此事,所以,现在提史迪威回国不是时候。她建议蒋介石耐心地等一段时间再提。
几天后,蒋介石正在主持一个会议,值班的侍从官跑来向他报告说史迪威有紧急事情要求他接见。以往蒋介石遇到这类事,都要等会议结束才接见,这次他却例外地让史迪威到客厅,马上接见他。宋美龄一听史迪威来了,担心两人又要顶牛,便跟在蒋介石后面进了客厅。史迪威见到蒋介石,将手中的电报递了过去。蒋介石举目便看,原来是罗斯福致蒋介石的电报,内容如下:
……目前的危急形势,在我看来,要求委任一名有权指挥和协调所有在华盟军部队,包括共产党部队的人。
我想我完全了解你对史迪威将军本人的态度,但是……我不知道还有谁有能力、有力量、有决心来消除正在威胁着中国和我们征服日本的全面计划的灾难。现在我要将史迪威晋升为四星上将,并建议你立即考虑把他从缅甸召回,直接置于你的领导之下,负责指挥所有中国和美国驻华部队。你必须赋予他协调和指挥作战的全部责任和权力,阻止敌军前进。我认为,中国的局势是如此危急,以至如果不采取大胆而又正确的措施,我们的共同事业就会遭受严重挫折。
……我向你保证,就我这方面来说,丝毫没有在有关中国的问题上向你发号施令的意思,不过,全亚洲的未来与美国在那个地区所花费的巨大努力都处在危险之中。所以,我有理由对这个问题表示严重关注。
请记住,仅靠空军力量是阻止不了顽强的敌人的。在意大利、法国和太平洋地区,事实已经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
电报不仅明确提出了蒋介石要给史迪威指挥所有中国军队包括中共部队及在华盟军部队的军事指挥权,还要晋升史迪威为四星上将,电报语气生硬,最后还否定他一年前与陈纳德讨论的空军制胜战略,蒋介石气得喘不过气来。宋美龄见蒋介石面色铁青,急忙从蒋介石手中拿过电报,两眼扫描似地看了一遍,随后十分不悦地对史迪威说:“史迪威将军,按正常手续,美国总统给蒋委员长的电报应该直接发给我们,但是,这份电报却要你来转交,这不符合常规手续,我们一时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你先回去,等我们研究后再通知你行吗?”
史迪威说:“夫人,我来之前我国政府已明确我有六项职权,我来了快两年了,至今都没明确,叫我以后如何工作呢?”他发着牢骚说,“你们一会儿叫我到东,一会儿叫我到西,就是不想给我实权,如此戏弄我怎么受得了。”
蒋介石见史迪威还不想离开,便手扶额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对史迪威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过几天我约你来谈谈关于你的职权问题,怎么样?”他怕史迪威纠缠不放,站起身说,“我有病要看医生,你总不能不让我看医生吧。”
史迪威摇摇头,碰到这样的对手,他无计可施,只好告辞。他一走,蒋介石便打起精神对宋美龄说:“达令,这个问题不能再拖了,我们已被他逼到墙角,无路可走了,明天我们开个会,下个决心了断算了。”
第二天,蒋介石主持召开了会议,他先向大家说明了会议的主要内容,然后请大家讨论。其实,参加会议的谁不知道史蒋之间的矛盾呢?他们都知道这个矛盾已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他们心里都明白蒋介石不赶走史迪威是决不罢休的。因此都顺从蒋介石的心意表态。宋子文说:“从信的语气可以看出,这份电报显然是史迪威起草寄回去,然后由罗斯福签名发来的。此人来华没干一件好事,他大事不想干,小事又不愿做,还急着争着要指挥大权。他脑子里是想联合共产党,这权能让给他吗?”他用眼睛看了看蒋介石,又扫过与会者,用十分严肃的口气说,“不能,如果让他掌握了指挥权,那天下就不能太平了。那共产党朱毛两人在他的保护伞下,不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重庆统治中国了吗?”
何应钦也不失时机地讨好说:“罗斯福的电报是要我们交权,我们的军事权指挥权怎么能交给一个美国人?说明白一点,我们同美国友好,目的是要他们的枪炮子弹,不是要他们来人指挥我们,我们国家有的是人,像史迪威这种人,一件好事做不来,坏事做了一大堆的人,如果要他来指挥,蒋委员长不就被架空了吗?我建议发个电报给罗斯福,诉说一下史迪威来华的一系列错误,叫他把这个家伙调回去,免得老是同蒋委员长争权。”
这两人的发言,过于危言耸听,让宋美龄觉得对史迪威太过分了一点,要他回去是对的,可是也不能全盘否定他的一切,宋美龄这么想。于是,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说:“我同意大家的意见,请美国总统将史迪威调回去。但是,我们看一个人,不能将他说得一无是处,史迪威来中国后,还是做了不少工作的。他在缅甸指挥作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他言传身教,训练中国远征军,收获也是很大的嘛。但是他的问题在于他后来发展到同情和支持共产党,有联合中共的倾向,这是他与我们的政治立场的分野,是不能容忍的,也正是我们要他回美国的最充分的理由。”
蒋介石也同意宋美龄的意见,只是觉得她的话还不够有力,便板着脸说:“史迪威这个人太狂妄,他把罗斯福的电报故意由他交给我,他的动机是什么呢?在他的心目中我的地位在哪里呢?大家都看到的,史迪威自从来中国后,一举一动都傲视一切的样子,他的眼睛长到头顶上,从来不听我的话。我们在华中、华南的作战失利,原因就是他在缅甸发动进攻造成的。他在缅甸指挥作战,把我的精锐丢光了,伤了中国远征军的元气。他是个败家子,我见到他就头痛,听到他那傲慢的话就恶心,我不想再看到他,更不会将大权交给这样的人。”
为了促使罗斯福下决心调回史迪威,会议结束后,蒋介石夫妇来到美国驻华大使馆,要美国大使高斯在他们给罗斯福的电报上加上这样一句话:“建议总统考虑蒋介石先生的意见,如果您仍支持史迪威,就会失去蒋介石先生,也可能失去中国。”
高斯一直站在史迪威一边,开始不愿写上这句话,后来,经不起宋美龄的软磨硬缠,只得违心地写了这段话。
电报很快传到罗斯福的手中,这使他十分为难。一个是中国的领袖,另一个是自己的将军。怎么处理这件事呢,他请赫尔利帮忙。罗斯福不知道,为了赶走史迪威,蒋介石夫妇做了很多工作,其中包括他们在赫尔利面前说史迪威的很多不是,得到了他的同情与支持,使其屁股坐在了蒋介石一边。他对罗斯福说了三点:
1. 蒋介石“是一个统帅几百万军队,抗日已经七年的国家元首”,对他不应施加压力。史迪威却以施加压力作为取得权力的手段。如支持史迪威,势必失去蒋介石,中国的抗日力量亦将随之消失。“美国人民将不会赞同总统这样处理问题。”
2. 蒋介石需要美国援助,他能实心与美国合作,美国任何将领来华,蒋介石都能与之合作,惟史迪威不行。
3. 要求罗斯福立即调回史迪威,另派一高级将领来华充任参谋长。
这时,罗斯福就要面临能否蝉联总统职位的大选,而他将依靠战时和国际外交上公认的成绩来参加竞选,如果在竞选前夕,罗斯福与他一手扶植、塑造的四大国之一的中国决裂,不管这种决裂存在着多少理由,似乎在政治上也是不明智的。于是,换掉史迪威也就在所难免了。
10月5日,罗斯福正式通知蒋介石,已发出立即将史迪威将军从其所在的战区召回的通知。通知提醒蒋介石,发起缅甸战役的决定不是史迪威,而是英美参谋长联席会议郑重其事作出的神圣决策,是经过罗斯福总统和丘吉尔首相批准的。通知尖锐地指出,这个战役开辟了低空飞行航线,并于9月29日接通了密支那的输油管道。史迪威将军被调回必然引起若干调整,中缅印战区将分为缅印区和中国战区,萨尔坦将军任缅印战区司令,魏德迈将军将接替史迪威将军任委员长的参谋长兼驻华美军司令。
史迪威的好友马歇尔极其同情史迪威的下场,他了解史的脾气,生怕史在离开重庆之前,心情激动会说出一些过激的话,引起意外事件的发生,特意致电史迪威,要他秘而不宣地在48小时离开重庆回国。
史迪威给蒋介石起了个“花生米”的绰号,他在日记中写道:“斧子砍下来了,‘花生米’张牙舞爪,装腔作势,可是总统割断了我的喉咙。”
多恩上校得知此事,为史迪威含冤离开愤慨,他对史说:“将军,你来中国没有休息过一天,受了他们的气事小,还蒙冤,你不能就这么悄悄离开,要召开新闻发布会,把你和‘花生米’的矛盾说个明白,以正视听。”
史迪威说:“谢谢你的好意,军人要服从命令,我决不同那个既无知又自大的蠢货计较。”
蒋介石夫妇为史迪威举行了告别茶话会。茶话会悄无声息,蒋介石表情尴尬,宋美龄在会上对史迪威说:“你来中国两年,做了很多工作,在训练军队、指挥作战、打通中缅公路诸多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成绩卓著,只是由于你同委员长的性格不合才调回国的。委员长深感遗憾。我感到很惋惜。毕竟我们曾经在一起工作过,从友谊而言,我们依旧是好朋友,希望乔大叔把我们当朋友,常来中国走走。”
史迪威的心情已经完全地调整好了,他坦率地说:“我是为美国利益而来,我的言行出发点是为中国好。”说完,他打了个手势,潇洒地挥手,向众人告别。
茶话会后,蒋介石派人通知史迪威,说要授予他一枚青天白日特别勋章。这是中国政府授予外国人的最高荣誉勋章,被史迪威婉言谢绝。史迪威在离开重庆前做了两件事,一是拜访了宋庆龄。孙夫人流着泪,她希望自己能有机会亲自去美国,把事实真相告诉罗斯福;二是给朱德总司令写了封信,信中写道:在我离开中国之前,未能与你及你指挥的伟大的杰出的军队建立联系深感遗憾。
10月21日,寒风萧瑟,乌云密布,重庆珊瑚坝飞机场上没有鲜花和掌声,史迪威走向飞机。只有宋子文一人到机场送行,他握着史迪威的手说:“我代表政府和我妹妹向您告别,她希望你忘记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史迪威说了句谢谢,转身上了飞机。
史迪威回国不久,他曾指挥过的中国远征军在缅北发动军事进攻,收复了芒市地区,使滇缅公路抄近缅甸的八莫,与印度的利多连接起来,于1945年1月25日正式通车。第一批满载着美国援助物资的卡车,经过24天的艰苦行程到达昆明的时候,数千名欣喜若狂的群众挥舞着彩色小旗前来欢迎,小旗上写着:“欢迎史迪威公路开来的第一支车队。”
参加庆祝集会的群众举着蒋介石和罗斯福的画像,其中也有史迪威的画像。蒋介石在庆祝会上说:“我们打破了敌人对中国的包围,请允许我以约瑟夫·史迪威将军的名字为这条公路命名,纪念他杰出的贡献,纪念他指挥下的盟军部队和中国军队在缅甸战役中以及修筑公路的过程中作出的卓越贡献。”
在美国的史迪威,从收音机中听到通往利多的公路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时,热泪盈眶。惊喜之余,他大为惊讶,与自己势不两立的蒋介石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这时,他突然想到宋美龄,他坚信蒋介石的讲话稿一定出自于夫人之手。这时,宋美龄在他的心目中,还是个完美的女神。
史迪威回国后,一直郁郁寡欢,1946年6月12日,他因癌症与世长辞。按照他的遗愿,不举行公祭,把骨灰撒在太平洋上。
宋美龄在史、蒋矛盾中,从扮演一个和稀泥的角色,转变成帮助蒋介石向史迪威挥舞斧头,促使他回国。此事史迪威一直是不清楚的。在他离开中国的告别茶话会上,他还认为宋美龄为他的回国饱含着眼泪。他甚至有一个想法,为挽救国民党军队,唯一的办法是让宋美龄出任国防部部长。你瞧,这位美国佬多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