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外患与内变

外患与内变

清代自道光朝以前的宫廷政变,都与外国无涉,但自1840年(道光二十年庚子)鸦片战争叩开了清廷的海疆,至第二次鸦片战争(即英法联军之役)后,几次政变,都与外患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道光三十年,宣宗逝世于圆明园,皇四子奕img103(即文宗)嗣位,改元咸丰。当时御前大臣有载垣、端华及蒙古的僧格林沁亲王,并封皇六子奕诉为亲王。

咸丰十年(1860)八月,英法联军侵入天津,文宗出奔热河,同往的有孝贞皇后钮祜禄氏、懿贵妃那拉氏(即孝钦后),那拉氏本人曾劝阻文宗不要离京,这样才可以镇摄一切。大臣有载垣、端华、肃顺等,他们则坚持离京。京中的政务由奕诉诉留守办理,于是有了两个政治中心。

载垣为圣祖之子允祥之后裔,袭爵怡亲王。端华为乌尔恭阿子,袭爵郑亲王。肃顺字雨亭,端华同母弟。咸丰八年,任礼部尚书,仍主管理藩院事,后又调户部。载垣、端华,常诱导文宗娱情声色,肃顺之才远出二王之上,治事果断,颇欲整顿积弊,力主严猛,认为过去的弊病在于太宽。他看不起满人,说他们胡涂不通,不能为国家出力,只知要钱,故非重用汉人不可,尤主张以湘军抗击太平军,倚重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为湖广总督官文所劾,赖肃顺调护免罪。汉人文士如郭嵩焘、王闿运等皆出入其门,为他划策。科场及户部两案,为咸丰时最大刑狱,都是肃顺发动的,其中有罗织和株连之处。其人虽有识见,但骄傲专擅,权欲极强,所以怨谤丛集,树敌亦多。

他在处理外交政策时,也是采取强硬的态度,如拒绝接受瑷珲条约草约,又拒绝割让乌苏里江以东给俄国。

英法联军撤离北京后,仍约有六千名留在大沽和天津。经过这场战争,以恭王奕诉为首的一派创立了与西方的新关系,而在热河的君臣却对洋人极为仇恨,于是形成了两者之间的裂痕(费正清主编的《剑桥中国晚清史》中译本对肃顺等的评议,颇可参阅)。

留京王大臣几次请文宗早日回銮,文宗始终不允,理由是恐怕洋人翻覆,再来挟制,实际却在木兰行在观剧听戏(木兰,围场名,约当今河北省围场县地。清康熙、雍正诸朝,皇帝每于秋季率王公等于此围猎习武。木兰本满洲语,意为吹哨引鹿),欣赏老生黄春全的《饭店》,张三福的《战潼关》,昆剧小旦严宝麟的《游寺》等。有一次,有个老伶工陈金崔教太监唱《闻铃》的《武陵花》曲,至“萧条恁生”句,“恁”应作去声,陈伶却读作上声,文宗指出他错误,金崔答道:系按照旧曲谱之声来念,文宗道:“旧谱固已误耳。”原来他的心神全放在听曲上了,也使人想起李商隐《北齐》的“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回”的名句。

当时侍郎胜保曾上一疏,中有云:“若木兰行在,不过供游豫之观,并非会归之地,暂幸则循旧例,久居则为创闻。……夫天下不患土崩而患瓦解,而其所患不在颛臾而在萧墙。欲皇上之留塞外者,不过左右数人,而望皇上之归京师者,不啻亿万计。我皇上仁明英武,奈何曲循数人自便之私,而不慰亿万来苏之望乎?”此疏在当时颇受人激赏,并已隐约指出载垣等的私心,但文宗只批一“览”字,肃顺亦建筑私邸以为久居之计,因此始终不肯回銮。

后人曾以《尚书》中的“内作色荒,外作禽荒”二语移识文宗。当时国内的局势,不但“洋祸”余波未曾平息,国土主权,一再蹙损,而太平军的声势正威胁东南,民心惶惧,疮痍遍地,皇帝却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说明国政的腐败,总是从最高层开头的。

《清史稿•文宗本纪》评云:文宗生不逢时,遂无一日之安,“而能任贤擢材,洞观肆应。赋民首杜烦苛,治军慎持驭索。辅弼充位,悉出庙算。向使假年御宇,安有后来之伏患哉?”(死时仅三十一岁)这些都是无话可说时的混话,末了这一句,也可能指后来孝钦的祸国,但文宗即使活得长命,也未必能制约她。

到了文宗驾崩才一个月,一场政变的风暴就此掀起,胜保所谓“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患,也成为先见之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