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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和乞巧民俗研究
1.5.2.3 第三节 乞巧仪式活动功能

第三节 乞巧仪式活动功能

民俗是广大民众所创造、享用、传承的生活文化,其所以能世代流传,从一定程度上说就是因为它所具有的一定文化功能满足了民众的生活需要。文化的功能是文化得以存在发展的主要依据,功能主义这样认为。马林诺夫斯基在其名著《文化论》一书中写道:“一物品之成为文化的一部分,只是在人类用得着它的地方,只是在它能满足人类需要的地方”,“所有的意义都是依它在人类活动的体系中所处的地位,它所关联的思想,及所有的价值而定。”[11]

根据功能主义的观点,民俗文化作为社会文化整体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人类文化系统中不可或缺,正是因为它能够满足人们的生活需要,它能和其他文化因子合力作用于人类生活,对于社会文化整体系统的运行有其不可替代的功能。“功能”(Function)即职能,作用,用处。关于民俗的功能,中国民俗学界乌丙安先生认为就是民俗从内容上传达发挥出来的对社会和组群的特殊效应。“人类社会生活及为其服务的文化,也是一个有机系统。民俗作为其中一个部分,其功能指它在社会生活与文化系统中的位置,它与其他社会文化因素之间的关系,以及它所发挥的客观效用”。[12]从这个意义上说,乞巧民俗文化的在一定时期内的发展兴盛,首先就在于它具有的各项功能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人们社会文化生活和心理的需要。对于与男性而言,作为女性的节日——乞巧节,其对于男性的功能自然较为隐秘,笔者将在乞巧之文化内涵与传承机制阐述中予以管窥蠡测,在此部分,笔者着重分析乞巧仪式活动对于女性以及因之对于社会的功能。首先,从微观方面,对于乞巧民俗的参与主体——广大女性而言,乞巧民俗事象具有信仰寄托功能、游戏娱乐功能、角色体认功能,在较大程度上满足了封建社会妇女的社会文化生活和心理需求。其次,从宏观方面,对于社会而言,乞巧民俗事象具有社会互动和整合的作用。

(一)信仰寄托功能

关于民间信仰,学术界有不同的界定。比如,“民间存在的对某种精神体、某种宗教等信奉和尊重。它包括原始宗教在民间的传承、人为宗教在民间的渗透、民间普遍的俗信以及一般的迷信。”[13]“民俗信仰又称民间信仰,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在民众中自发产生的一套神灵崇拜观念、行为和相应的仪式制度。”[14]从以上对民间信仰的定义来界定汉水流域的乞巧风俗的文化性质,就会发现,乞巧风俗正是一种典型的民间信仰活动。

在整个仪式活动中,姑娘们以“巧娘娘“为崇拜对象,围绕其进行祭祀和其他一系列民俗活动。其活动体现出一定的庄严,认真,神圣的意味,这尤其可以从“请巧”“祭巧”“送巧”活动中显现。姑娘们以一颗无比虔诚、恭敬之心祭拜巧娘娘,为其供奉上丰盛的供品,并为其演唱歌曲,跳起舞蹈。她们深信,只要足够虔诚,认真,她们所做的这一切都能为巧娘娘所感知,所领会,“敬神如神在”,那么她们的乞愿就一定会实现。传统社会里,巧娘娘可以说就是广大姑娘妇女们的一位类似于“观音菩萨”一样的神灵,凡有所求,定会灵验。在她们心目中,巧娘娘美丽善良、心灵手巧其聪明能干,既是其“巧慧”和幸福生活的庇佑者和赐予者,又是她们的知心朋友,于是可以尽情地向其倾诉自己的内心世界,从而化解忧伤,憧憬未来。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男权文化自上而下所贯彻的尊男卑女的意识形态,导致妇女社会地位的低下,其平等参与广泛的社会事务管理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能够为其伸张正义,化解冤屈的一位现实中的组织机构或者当权者也没有,其所有的苦闷只能藏在心里,其心目中巧娘娘正如一般民众心目中的“包青天”一样,是苦难生活中一个心灵信仰,这种信仰又进而转换为一种寄托,成为一个希望的载体,寄托了对幸福生活的希望,具有一种对美好生活信念的寄托功能。就这样,广大妇女就在严酷的生活环境里自己为自己的幸福生活创造了一个希望,尽管遥远缥缈,但毕竟是一个希望。这就像我们昨夜的一个美梦,是否能够实现是未知的,但至少做梦的过程是快乐的,美梦破灭之前的阶段我们还是可以不断回味,一再沉浸其中尽情咀嚼,最终还是能够给人以心灵慰藉。何况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大家都还可以重温旧梦得基础上重新出发,继续做梦?所以乞巧节对于广大妇女而言,首先具有信仰寄托功能,而且这是其最重要的功能。

(二)娱乐游戏功能、

乞巧民俗事象同时还有游戏娱乐的功能。先来看唱巧,从“请巧”活动开始,到“送巧”活动结束,以“唱巧”为主要形式的“娱巧”活动伴随始终。妇女们自编自唱的巧歌内容丰富,曲调各异,唱巧活动在辅助完成各项仪式的同时,表面看是娱乐“巧娘娘”实质上是自娱自乐的一个重要活动。姑娘们在乞巧期间,一扫往日的拘谨,含蓄,争相用热情的歌声抒发生活中的苦闷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某些巧歌直接表现这种欢乐。

如:《巧娘会里实在是欢》:

七月初一第一天,巧娘会里实在是欢,大小的孩子把你旋。

七月里,七月七,姑娘们的欢乐在一起。

七月初二第二天,巧娘会里果真欢,漂亮的衣服穿身边。

漂亮的衣裙穿在身,高高兴兴把情行。

手里端的是香盘,我为巧娘来上山。

依赖上山敬巧娘,二来上山为逛耍。

七月里,七月七,姑娘们的欢乐在一起。

还有些巧歌有斗智的游戏意味,如:如《开花调》,第一组问:什么开花铮崩铮,什么开花哼哼哼?第二组答:三弦开花铮崩铮,二胡开花哼哼哼。再问:什么开花结壳硬,什么开花娃娃多?答:核桃开花结壳硬,柿子开花娃娃多。一问一答,趣味盎然。

其次是跳舞活动,“巧舞”以质朴,率真为特征,当姑娘们穿上美丽的衣服,在清脆的巧歌声中翩翩起舞,步履变幻无穷多姿多彩,其中的欢快不言而喻。

最后还有“照瓣卜巧”活动,它与其说是一个占卜活动,毋宁说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游戏活动,透露着妇女们的聪明与才智,她们巧妙地利用了水底折射的“影子”形状的模糊性与不确定性,因而不同的解读者和同一个解读者受瞬间情境的影响完全可以进行多种言说,“巧”与“不巧”只是一隅之见,所以给占卜活动留下许多遐想的空间。得“巧”者自然万分欢喜,不得“巧”者其实也只是将信将疑,或者重新折瓣投入水中,或者另请高明为其“解巧”。但作为曾经也灌注满腔热情的昔日的乞巧者和今日的解巧者本人,即那些年龄稍大经验丰富的妇女,十分体会姑娘们的心思,谁不愿意送给别人一个吉利的“口彩”呢?于是事实上最终的卜巧结果一般是皆大欢喜的。尽管结果是大团圆式的,但过程却充满曲折。当姑娘们将折下的花瓣投入盆内水上时,其期待就开始了,忐忑、憧憬、不安,兴奋的心情兼而有之。因为或许,她们的好命运从这一刻就开始了。从投瓣到最后解巧,就像一个出谜语和解谜底的过程,整个活动充满悬疑与惊喜,卜巧的游戏色彩与功能自然显现。“游戏一旦作为调剂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化需要时,它就天生具有一种娱乐意义”。[15]

在乞巧节里,无论是上层社会贵族小姐,还是平民百姓农家姑娘,都积极地投身于这一系列的游戏当中,寻找并享受快乐,休憩身心,从而释放生活中郁积的负面情绪,也能够真正享受生活的乐趣,增强生活的信念,并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向往与期待。

(三)角色体认功能

正如一首乞巧歌所唱,“不图你的针,不图你的线,光学你的七十二样好手段”,该歌一语中的点明了乞巧的主题——“巧”,那么,“巧”对于姑娘们而言具体是指什么?纵观其乞巧歌中所演唱的乞巧诉求,这巧的核心即是作为一个女人的心灵手巧和聪明能干。具体而言就是要擅长针线茶饭。即是说,姑娘们寄希望于“巧娘娘”赐予的是社会所要求女性应具有的生产生活技能,确切地说即是封建社会针对女性而规训的角色内容。对于乞巧的十岁左右的姑娘们而言,乞巧过程中在大人的指点下,煎巧粿,生巧芽,身着艳装且歌且舞等等。她们会发现这些活动同其他的游戏娱乐活动不一样,首先是同龄的男孩子是没有权利参加的。这样,姑娘们就会继续强化小时候父母所教导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的观念,从而通过活动而进一步把这种“不一样”从朦胧的意识当中具体化了,即男孩和女孩子是有区别的,这从他们参与的游戏活动看就不一样,他们各有各的活动方式。尽管她们除了懵懵懂懂地已经知道生理上的显在差异之外,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区别对待,只能机械的简单接受“男女有别”的这一文化观念,这观念的具体内涵暂且不清楚,但男女确实有区别是毫无疑问的,否则参加的活动为什么会不一样?就这样她们认识到自己和姐姐妹妹具有一种最大的共同性——同一种性别,并拥有仅属于她们的一系列活动方式;而哥哥弟弟等是另外一种性别,具有另外一种和她们相异的活动内容。

其次是,姑娘们还发现,姊妹母亲等女性长辈所组织下的这项活动,处处体现了围绕着以针线茶饭为主的与她们所从事的主要的生产生活内容的一致性。在后来乞巧活动的参与中和不断的成长过程中,她们更会渐渐发现这“针线茶饭”的主要诉求也正是社会所规定和要求的她们以后生活的中心内容,她们必须了解学习并擅长。不然她们何苦载歌载舞郑重其事煞费苦心来“乞巧”?

从以上意义而言,乞巧活动也即是一个社会化的过程,即是一个性别体会与性别角色识别、内化与认同的过程。“社会化不仅是一个生物人向社会人转变的过程,而且是一个内化价值标准、学习角色技能、适应社会生活的过程”。[16]传统封建社会里,女子没有机会接受学校教育,其对各种生活知识的获得只能通过家庭向大人模仿,学习及同龄群体之间的交流,而乞巧活动正好提供了一个契机。这也符合传统礼俗社会强化个人角色身份,维系社会秩序的目的。“乞巧节的各种活动,实际上是传授女红技艺的诗化、艺术化,寓教于乐的游戏”[17]。尽管女性的角色社会化平时就在潜移默化地进行着,但一年一度乞巧活动的集体活动更像是一期期“高级速成班”给她们上了一堂堂“精品压缩课”。无疑,在乞巧活动对广大姑娘而言也就具有角色体认功能。“中国古代女性在乞巧民俗文化过程中,通过对自己身份和角色的反复认同,而把自己塑造成了文化的人,封建文化的人”。[18]同时,由于七夕时节中牛郎织女故事的嵌入,那美丽动人的情节无不让身心双重压抑的女性感怀自我身世与命运。由于女性一般容易感动的特质,不管是直接参与乞巧活动的未婚姑娘,还是辅助性间接参与的已婚妇女,都在这个节日里,满怀悲欣交集的心情从女性角色的感受出发,以己度人,深深地体验牛郎织女历经劫难美好感情,体验织女作为一个女性神灵的坚贞与勇敢个性,借此情感体验也就疏导了自己的情感,增强了自己生活的信念。

(四)社会整合功能

前面三点是从女性角度出发而考察乞巧活动的功能,从社会角度出发。乞巧活动的最大功能就是社会互动与整合功能。“社会互动是指社会上个人与个人、个人与群体、群体与群体之间通过信息的传播而发生的相互依赖性的社会交往活动”。[19]乞巧活动中,从筹备开始,由“巧头”联络、组织乞巧准备工作,协调各方面关系取得支持,然后姑娘们在一起排练歌舞,到最后各个环节人际互动无处不在,尤其其中的“拜巧”活动,各个巧点之间互相拜访竞赛。她们不分贫贱富贵,只以歌舞会友,共同分享节日的欢乐并互相交流思想与感情,构成密切的社会互动活动。而这种社会互动的结果是形成社会整合。“社会整合是指社会的不同因素、部分结合成为一个协调统一的社会整体的过程,亦即社会一体化”。[20]“民俗文化中许多习俗的表现,维护的是价值的连续性,它用多姿多彩的表征和思维形式,激发和强化那些由于‘积淀’已经内化了的文化观念,因而使人最容易产生文化认同感和群体归属感。”[21]在乞巧活动中,以来自不同阶层参与乞巧的姑娘和各巧点之间女性之间的密切的社会互动为纽带,“巧点”之内特别是各“巧点”民众之间化解隔阂、增进感情、形成一种共同文化的认同感,从而强化了中国传统民间地缘关系,对维持地方团结稳定与和睦相处起到一定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