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乞巧唱词的内容

“唱巧”是汉水流域民间乞巧风俗中贯穿始终的一项主要活动，是整个乞巧仪式中的重头戏，也是少女们表达情思最直接的形式。“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出自乡间村巷的少女之口的这些“诗”是地道的民间歌谣。少女们从“迎巧”活动开始，至“巧娘娘”被请进门，历经各个中间活动，最后到送巧，都要按照一定的程式而载歌载舞，以此来表达夙愿，抒发情感，展示才艺。乞巧歌是当地民歌的一种主要形式，和当地隶属于陇南花儿的本土花儿互相交融，争奇斗艳，共同构成了一道亮丽的民俗风情景观。乞巧歌的创作数量丰富，歌唱人数众多，有些是自编自唱，有些是一个人主编，大家跟唱。在各个仪式程序的节点当中，相应演唱各种与仪式主题相切合的歌谣，以达到渲染气氛，点明主旨的作用。如迎巧过程当中的迎巧歌，祭巧过程中的敬茶歌和梳头歌，转饭过程中的转饭歌，其后有跳麻姐姐歌，拜巧歌，卜巧歌，送巧歌，还有在各个阶段都可以作为副歌而唱的娱巧歌，统称为“巧歌”。所有“巧歌”因服务于其仪式主题的需要而曲调不一，句式多样，内容大多紧扣仪式主旨。有些是在其间夹杂个人情感与思想，有些随时随地地直接反映社会现实和自身遭遇，具有丰富的思想文化内涵与艺术魅力。考察发现，尽管不同乞巧点的乞巧活动仪式上有明显差异，谱系特征明显，但是乞巧唱词字句及内涵在整个汉水流域大同小异，相差无几，这也反映了乞巧主旨的内在一致性。按照其产生的时间段来划分，以1840年前后为界，可以划分为传统巧歌和现当代巧歌。传统巧歌是那些口头流传很久，家喻户晓的巧歌，部分唱词涉及传统历史人物故事情节，价值观念等。现当代巧歌，主要反映现当代时期的社会现实和生活风貌。如果根据乞巧的流程，则大致可以分为迎巧歌，祭巧歌，拜巧歌，卜巧歌，送巧歌再加上首尾一贯都可以演唱的娱巧歌共七大类，下面以此为据进行分析。

（一）迎巧歌

迎巧歌就是迎请巧娘娘时在路上演唱的歌曲，在迎巧过程中，一首歌唱完后就接唱另外一首歌，直到将巧娘娘像安放在桌上。迎巧歌多以“七月初一天门开，我请巧娘娘下凡来”开头，以“巧娘娘，祥云的，我把巧娘娘请下凡”，也有少量曲目格式不一。而最典型的迎巧歌如：

七月初一天门开，我请巧娘娘下凡来。巧娘娘，下凡来，给我教针教线来。南天门儿快开开，把我们巧娘娘放出来。一片砖，两片转，我把巧娘娘接下凡。一片瓦，两片瓦，我把巧娘娘结下马。七月里，七月七，我把巧娘娘乞下凡。巧娘娘请到神桌上，天天给我教文章。巧娘娘请上莲花台。天天教我绣花鞋。巧娘娘请来了献茶酒，给我赐一双好巧手。巧娘娘来了献油饼，叫我越做越灵心。巧娘娘，下云端，我把巧娘娘请下凡。

末句押韵，自然流畅，这类歌曲主要反映了少女们一心一意请求巧娘娘下凡的殷切之情。在迎巧的过程当中，还有“搭桥歌”，内容主要还是盛情迎接巧娘娘的下凡。其他还有：枣儿树上结枣里，向阳人家坐巧哩。八仙桌子正中摆，四个板凳来两面排。

（二）祭巧歌

巧娘娘迎进屋之后的每天早中晚都要进行祭祀，祭祀完了之后就是演唱“祭巧歌”。“祭巧歌”里包括“敬茶歌”如：

香在炉，蜡在台，花在瓶里四季开，果在盘里献上来。茶在盅里起波浪，酒在杯里点点多。敬得巧娘娘心欢喜，你给人民保平安。

反映了少女们的对巧娘娘的虔诚和恭敬。

还有“梳头歌”，如：

一碗油，两碗油，我给巧娘娘梳翻头。前头梳了一支龙，后头梳了一座城。桃花颜色掸口唇，口唇掸了一点红。一锭子墨，两锭子墨，我给巧娘娘画眼眉。线杆鼻子端又端，杏核眼睛像灯盏，窝窝嘴儿一点点，树叶舌头红艳艳。

表现对巧娘娘的由衷地赞美喜爱之情。

在部分祭巧歌中大量集中了少女们的心愿，乞巧的宗旨也最鲜明的体现在其中，如最普遍的一首巧歌：

乞手巧，乞命好，乞心通，乞容颜，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姐妹万万年。

乞求巧娘娘赐给自己美丽的容颜，灵巧的双手，聪颖的智慧，幸福的生活，同时乞求父母姐妹都过得好。还有的歌曲具体乞求一样技能如《乞会做饭》《乞会扎花》，也有单纯对巧娘娘的祭拜词，如《十炷真香》对巧娘娘以佛的地位与高度祭拜：

一炷真香一礼拜，多多莲花水瓶里开。千层骨朵万层叶，夜对三更拜佛来。巧娘娘，祥云的，我把巧娘娘请下凡。

《转饭歌》是祭巧时最隆重热烈的歌，是在进行转饭仪式时所唱的歌，如：

大姐娃转饭一支龙，二姐姐转饭虎翻身。三姐娃转饭把香插，四姐娃转饭四季青。五姐姐转饭五角星，六姐姐转饭六兴腾。七姐娃转饭七仙女。

《跳麻姐姐歌》是“跳麻姐姐”活动时唱的歌，近年来已经渐渐淡出。歌词如下：

麻姐姐，虚空里来，脚上穿的登云鞋。麻姐姐，隔河来，手里打着响锣来。麻姐姐，翻山来，脚踏铺下的红毡来。

表现“麻姐姐”显灵下凡时的情形。

（三）拜巧歌

从七月初一到七月初六，邻近的乞巧点之间相互拜访时演唱的歌叫“拜巧歌”，如《巧娘会里实在是欢》：

七月初一第一天，巧娘会里实在是欢，大小的孩子把你旋。七月里，七月七，姑娘们的欢乐在一起。七月初二第二天，巧娘会里果真欢，漂亮的衣服穿身边。漂亮的衣裙穿在身，高高兴兴把情行。手里端的是香盘，我为巧娘来上山。一来上山敬巧娘，二来上山为逛耍。七月里，七月七，姑娘们的欢乐在一起。抬头眼看进了门，先进巧娘后问人，你们对我们真热情。七月里，七月七，姑娘们的欢乐在一起。我给巧娘下一跪，黄蜡裱纸点一对。磕一个头作一个揖，起来再把巧娘乞。七月里，七月七，姑娘们的欢乐在一起。碟子里献的是果子花，桌子上坐的是活菩萨，保佑万民显功名。七月里，七月七，姑娘们的欢乐在一起。姐妹的亲人来坐下，给你们唱个十绣花。十绣花儿唱的圆，唱得不好你莫嫌。

直接表达少女们的欢乐，和彼此交流时共同的喜悦，对于两方的安居乐业，和睦相处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还有如《走进你庄实好看》：

走近你庄实好看，好像兰州的五泉山。走进你家转一转，金银给你落一院。

表明这种友好往来，互相“行情”活动将给彼此带来吉祥。

有的“拜巧歌”还会对主人的热情招待表示感谢，同时为自己唱得不好表示歉意：

白菜芽儿五寸长，我们行情走的忙。你们招待真热闹，又端开水又放炮。村庄小，娃娃少，给你们没跳好。没跳好，没跳好，请你们大家不要笑。七月里，七月七，姑娘们的欢乐在一起。

为了表示对来访者的谢意，主人也要演唱跳舞表示感谢，如《一剪子铰了个榆叶梅》：

一剪子铰了个榆叶梅，你的舞蹈是第一名。七月里，乞巧里，姑娘们的欢乐在一起。黄菊花开在两路口，我们照着你们走。

你来我往，你答我谢，一拨一拨的拜巧活动极大的拉近了人们之间的距离，增进了互相感情。同时也激发了争相比美的劲头，一般来说如果哪一家的歌舞自己觉得不如别家的或者别人评价不高，她们便会感到难为情，心里想着如何在明年好好地表演，从而更加有力推动了下一次乞巧活动的开展，使得乞巧歌舞越来越美轮美奂。

（四）娱巧歌

在历时七天八夜的乞巧全过程中，少女们最主要的活动就是唱巧娱乐，在娱神的同时自娱自乐。娱巧歌除了口耳相传的传统唱词以外，多是妇女们自己的创作。她们长期身受禁锢，繁重的农活和巨大的思想压力使她们很少有自己做主的时候，唯有一年一度的乞巧节才给了她们相会，相交，相诉的机会。一到乞巧的时候，她们就会忘乎所以的一吐自己的心声，唱自己的追求和愿望，对家庭和婚姻的展望，有些设身处地代为表达对已婚姊妹不幸婚姻的同情，牢骚和不满，其内容最为庞杂丰富。

娱巧歌中部分唱词是对巧娘娘的外貌，穿着打扮的赞美，如《巧娘娘的好头发》就赞美了巧娘娘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手，耳环，云肩，衣裳，罗裙，巧脚，莲花台。比如：一盆水，清涟涟，我给巧娘娘洗白脸。头上青丝如墨染，两股子眉毛弯又弯。杏核儿眼睛圆又圆，线杆儿鼻子端又端，窝窝小嘴一点点，糯米牙子尖对尖，两只耳朵赛牡丹，耳坠子吊在两脸边。

有些唱词反映乞巧的热闹情形，和对牛郎织女隔河相望的同情，《商量打扮女儿娃》中就给女儿买了涤纶裤，锦纶袜，头上插上花，脸上擦上粉，让女儿去乞巧。

反映精巧女工的唱词在娱巧歌中占了不少篇幅，如《十绣》、《样样活儿都不怕》、《绣扇子》《织绫罗》《三姐妹绣花》等。充分反映了乞巧的主题。有些娱巧歌词反映自己争取婚姻自由的强烈愿望，声言“自己的对象自己找，娘老子也把我管不了”。悲叹自己不幸遭遇的唱词富有鲜明的时代特色，能真实再现妇女们的悲惨世界。《花儿开在石峡里》中唱到：人家栽树就结果，我家栽树树落叶，丈夫过来鞭打我，公公过来拔头发，小叔子过来揪耳朵，输了银钱卖了我。

《把住缸边骂媒人》中怨恨父母看不起自己：认为女子是旁人，一百八十卖给人，心里怨恨不敢嗯。《把女儿推到深火坑》痛骂贪心的父母为了银钱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嗜赌成性的家伙：先卖地，后卖房，一晚上输的光荡荡。《劝掌柜的莫在吸鸦片》唱到丈夫因为吸上鸦片穷到：卖儿卖女卖家产，打架骂仗不安然。

历史故事也在娱巧唱词中出现较多，特别是那些以爱情为主线的民间故事，如《白蛇传》、《梁祝》《七仙女》等，备受少女们的欢迎，她们借助于其感人情节表达对爱情的向往。有些唱词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如《正月里冰冻二月里消》、《开花调》、《二十四节气歌》等。

乞巧时唱社火曲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改成了乞巧调而已，大大丰富了乞巧唱词的内容，如《十二个月》：正月里是新正，家家户户过新春，年轻人儿手拉手，共同站在幸福口。二月里刮的是清风，迎春花儿笑盈盈，年轻人儿手拖手，欢声笑语花前走。三月里三月三，桃杏花儿赛牡丹，姑娘好像桃杏花，心灵手巧人人夸……。

娱巧唱词有一部分紧随时代的步伐，能够与时俱进，在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过程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如有某些唱词反映了基层农村干群之间的矛盾，表达农民对某些干部做法的讽刺：乡上干部下了乡，平民百姓就遭殃，不吃擀下的臊子面，还要给他打鸡蛋。

（五）卜巧歌

卜巧歌就是迎水和照花瓣的时候唱的歌，迎水歌多为赞美水神的灵验，祈求水神赐给自己神水，在巧娘娘面前照花瓣卜巧。如：神水清神水神，神水越照眼越明。毓龙泉里取一罐，提着回去照花瓣；提了神水手机灵，喝了神水心上灵，巧娘娘给我把巧赐，龙王爷给我点拨哩，我用神水照花瓣，照影乞巧最灵验。

水神爷面前摆香案，迎上水神照花瓣。水神爷给我显灵验，赐上神水照花瓣。

照花瓣时，妇女们一边将巧芽掐下放入水中，一边唱歌，乞求巧娘娘发善心，给自己赐个心中所向往的东西，如象征着巧慧的“扎花针”“铰花剪”等妇女女红用品，有的照花瓣歌希望巧娘娘：赐我一副好心眼，做的饭菜馋神仙，赐个阿家（婆婆）懂瞎好（指明辨是非），赐个女婿懂人言（指善解人意）。

（六）送巧歌

临近七月初七子夜时，少女们不得不怀着惜别的心情，万分无奈的将巧娘娘送出门，到村外水边活化巧娘娘的纸像。从临行前的最后一次祭祀到从送别开始，一直到焚化纸像完毕，整个过程中少女们充满和巧娘娘的依依不舍之情，显得异常忧伤。如：白手巾绣的苦瓜子，想留巧娘娘没法子；巧娘娘影子走远了，把我丢下不管了；巧娘娘影子没得了，由不得人哭开了；巧娘娘走了我心酸，眼泪流着擦不干。

姑娘们越唱越伤心，情景也越来越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