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望道传
1.17 十五 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倡导者

十五 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倡导者

随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日益高涨,必然会触及到社会改革这一根本性质的问题。针对现实存在的许多社会问题,开展深入的评论和研究,猛烈抨击一切不合理的社会旧制度,努力探索改革的方法和途径,是“五四”以来大批觉悟的知识分子,其中也包括了陈望道本人,为之努力奋斗乃至献身的崇高理想。

在满目疮痍的旧中国,妇女处于被侮辱被损害的最底层,妇女问题成为一切社会问题中最深刻、最严重的问题,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一个中心问题。陈望道是在五四运动刚刚崛起就开始关心和研究妇女问题的,他是中国妇女运动的先驱者和倡导者。

陈望道研究中国妇女问题起始于中国妇女运动的初兴时期,妇女解放组织还处于萌芽状态。当时少数知识妇女在我国近代思想史上第一次大启蒙运动的影响下,最先觉醒。她们冲破残酷与黑暗的宗法社会的统治和旧礼教的束缚,开始走向社会,提出“男女平权”、妇女参政、妇女有男子同样的爱国权利和婚姻自由等要求。为了推动妇女运动的发展,陈望道自1919年4月至1921年7月,在《新青年》、《民国日报》副刊《觉悟》、《新妇女》及《劳动界》等报刊上发表了大量有关恋爱、婚姻、女子地位等方面的文章,揭露和抨击旧式婚姻制度的罪恶,宣传新道德观念。中国共产党诞生后,为了扩大妇女问题的宣传阵地,以便唤醒更多的女同胞起来为自身的解放而斗争,决定自1921年8月在《民国日报》上创办另一副刊:《妇女评论》。这份副刊就由陈望道负责编辑。

《妇女评论》前后共出了一百零四期,历时两年整。中共一大召开后,陈望道已是上海地方委员会的负责人之一,这时候,由他出面主持《妇女评论》的编务工作,也正体现了共产党对妇女运动的领导。陈望道作为主编,不仅亲自为创刊号发了“宣言”,为刊物编排了《女子地位讨论》、《自由离婚》等专号,而且对男女社交、恋爱婚姻、经济劳动、节制生育等问题,进行了广泛深入的考察和研究,并先后在《觉悟》及《妇女评论》上发表了有关妇女问题的各种评论、译文以及随感、通信和演讲等文字多达七八十篇。除此之外,他还将俄国婚姻律的全文翻译介绍过来,并把它同中国民律草案作了对比,让人们看到我国旧式婚姻制度的种种弊病。他也因此而成为“五四”时期以评述妇女问题著称的社会活动家,引起了当时社会和妇女界的重视。

1923年8月,《妇女评论》在庆贺诞生两周年之后,便与另一同类刊物《现代妇女》合并,改组成为《妇女周报》,由妇女评论社、妇女问题研究会的名义编辑,由中国妇女运动的领袖、中国共产党第二届中央委员、党中央第一任妇女部长向警予任主编。两刊合并之后,陈望道还继续担任了一段时期的编辑工作,并为创刊号发了社评。这份《妇女周报》亦系上海《民国日报》的副刊。除陈望道(佛突)外,沈雁冰(立珠)、邵力子等也为周报撰写社评。《妇女周报》的发刊词中强调“应用我们所信仰的主义”,“批评社会上发生的一切妇女问题有关的事实,乃是本报精神所在”。

中国共产党诞生后,中国妇女运动也以崭新的面貌呈现在广大人民群众面前。陈望道在主编《妇女评论》期间,力求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妇女运动结合起来。他主张以社会进化论的观点来认识妇女问题,在《〈妇女评论〉创刊宣言》中指出:“妇女问题绝不仅仅是‘妇女’一方面的事,妇女受压迫绝不仅仅‘妇女’一方面受损害,在任何人类团体(社会)中,若有一个阶级的人受压迫,被损害,那团体的进化也无形中受了许多损害”,所以“在人类平等(人道主义)与母性尊重这两个意义之外,特为社会的进化这观念,来根本地主张妇女解放,认为妇女问题是极重大的一件事”[1]。为此,他在《〈女子地位讨论专号〉导言》中号召:“为人类底命运起见,无论男女,对于妇女底被损害,都应有所危惧、奋勉、呼喊,乃至毅然决然,排万难而主张改革,实行改革。”[2]他进而又依据阶级分析的观点,将妇女运动分成两大类:一是第三阶级底女人运动,也就是中流阶级的女人运动;一是第四阶级底女人运动,也就是劳动阶级的女人运动。两类运动万不能混淆牵扯。这第三阶级女人运动,目标是在恢复“因为伊是女人”因而失掉的种种自由和特权;第四阶级女人运动,目标是在消除“因为伊是穷人”因而吃受的种种不公平和不合理。所以第三阶级女人运动,是女人对男人的人权运动;第四阶级女人运动,是劳动者对资本家的经济运动。它们的宗旨既然有差异,要求自然也不会相同。例如,“第三阶级女人运动,要求的是男女平权。在教育上,就有男女同学的要求;在政治上,就有女人参政的要求;在社交上,就有自由交际的要求;在婚姻上,就有自由择配和新贞操说的主张”。但是“这种运动即使完全达到,得到的也只是有产阶级里的男女平等,却并不是‘人类平等’。还须进行第四阶级女人运动,也就是‘劳动者对资本家的运动’。这种运动的目的在驱穷。因为穷的不只女人所以就该男女合力”[3]

img16

向警予(1895—1928)塑像,作者程允贤

陈望道还对当时现实社会生活中存在的许多问题——诸如,(一)关于妇女问题的产生和解决;(二)关于婚姻问题;(三)关于恋爱问题;(四)关于妇女的经济问题和劳动权问题;(五)关于母性自决与节制生育的问题;(六)关于自由离婚问题等一系列问题——进行了广泛、深入的考察和研究,并且力图从理论上来加以探讨以及尽可能地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所做的这一系列研究,显然对当时妇女问题的讨论顺利展开,以及对我国妇女运动的健康发展具有一定的导向作用和促进作用。

例如,关于妇女问题的产生和解决这个问题,陈望道在《妇女问题》的专论中,从法律、政治、经济、道德以及风格五个方面分析和总结了我国男女不平等的种种现象,并认为这些不平等现象并不是近年才有的,只是因为过去并未觉悟到,因而不觉得不妥罢了。只是在经过五四运动的启迪之后,大家对这不平等现象才渐渐觉得不安起来,于是“妇女问题”便产生了。问题提出后,自然要找出解决的方法。最重要的解决方法约有两种:(1)婚姻问题;(2)经济问题。像上面所说的许多“不平”都和这两种问题的解决有很大的关系。以上所说的各种“不平”,如果把婚姻和经济两个问题妥当地解决了,虽不能说就可以完全解决,但总可以由这两个问题而解决了一大半[4]

又如,关于自由离婚的问题,陈望道竭力主张自由离婚应该同自由结婚同时并进。他说:“我想,既然要自由结婚,就该要求自由离婚!不然岂不是未结婚时要自由,结了婚便不要自由了吗?”[5]他认为“离婚是婚姻上逃避不幸之路”[6]。还说:“我们以为在现社会内,自由结婚与自由离婚一样的很重要,自由结婚是两性青年对于父母专制的反抗,自由离婚却是对于社会专制的反抗。在现今‘子’的‘剑’正猛向‘父’的‘专制威严’攻击的时候,自由结婚制自然而然的必须成立,但如果不同时鼓吹自由离婚,那就这自由结婚制也成了锁镣,英、德、斯干的那维亚底前车可鉴!”[7]这些话说得何等的透彻明白!

再如,关于恋爱问题。陈望道对恋爱问题也作过专题研究,自称是一个不承认结婚与恋爱只差一个形式的人,是一个尊重婚姻之基础的恋爱与坚持婚姻随恋爱之消长而离合的意见的人。他歌颂恋爱的神圣,说“恋爱绝不是占据的冲动,只是创造的冲动”。男女通过“两心交感,两性融合,伊会渐渐消了缺点,渐渐变成近于他底理想要求,他也会历历长出优点,历历近于伊底幻想实现。两两相造,也两两被造:这是恋爱底三昧”。并说,“恋爱是道德观底融合,所以必须有伟大的人格者才有伟大的恋爱”[8]

他还进一步总结了恋爱的两方面的积极作用:一、对恋爱者本身来说,“可以使性情因了融合而更进于高尚、纯洁、光明,相引着乐于为善,相维系着不致沦入悲观堕落”。二、对于子女来说,“恋爱的男女两人所生育的子女比别的更聪明更纯良,而且儿童养育在恋爱的父母俩和睦的环境之中,也更可以养成和善的性情,儿童的教育也格外的有希望”[9]

又如,关于妇女的经济问题和劳动权问题。陈望道认为中国的妇女问题是和经济问题、劳动权问题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故而对这一问题也作了深入探讨。他指出,现今社会的一切问题都有一个总归结,这就是经济问题。所谓“经济问题的意义就是人人有劳动权,人人有生存权”[10]。妇女要解放就应该有绝对的自由劳动权,做到真正的经济独立。这就首先要肯定女子有劳动的能力和认明女子的劳动责任。经济独立的具体要求是:“一、取得家庭里男子一样的教养期间;二、取得社会上男子一样的劳动机会;三、取得社会上男子一样的劳作报酬;四、取得家庭里男子一样的处分权利。”[11]

他还认为,要实现真正社会的经济独立生活,最终极的方法是改革经济组织。劳工的理想自然是实现社会主义。但是在社会主义实现之前,还得讲劳工运动。这是因为工人要缩短工作时间,增加劳动工钱都须通过劳工运动去争得来。他的这一主张,把劳工运动的眼前的经济利益和长远的终极目标联系在一起了。陈望道早期在党内曾担任过劳工部长一职,故对劳工问题与经济问题都作过一番研究。

再如,关于母性自决与节制生育的问题。妇女要求真正解放,除了恋爱自由外,还应争取求得母性自决与产儿节制,因为这两者对妇女具有同样重要的意义。为此,陈望道把它们看作是妇女解放的两大基础。所谓母性自决、产儿节制,也就是由女性自己的意志决定生育几个孩子的事情,它“无非是征服或利用自然力底一种,是征服自然的一个文明进步的原则”[12]。早在20世纪20年代初,陈望道就已把母性自决与产儿节制看成是征服自然或利用自然力的一种,是文明进步的一个原则,确实是代表了先进阶级的一种思想意识。

最后,是关于婚姻的问题。对我国旧式婚姻制度,陈望道曾用了辛辣的笔触,带着“满身侵着我也在其中的婚制底罪恶底悲观”[13],猛烈抨击“机器的结婚”、“畜牲之道德”。他在用大量的笔墨剖析了当时婚姻制度的种种实际情形后,得出这种婚姻制“多半把女子当作物品卖”的结论,认为“聘金、彩礼、茶礼钱”等都不过“是用金钱卖买女子的事”。除了买卖之外,再就是“由父母代定”和“凭媒说合”的恶习了。于是他提出了自己对于婚姻的主张,这就是:“第一,反对用聘金;第二,反对父母代定;第三,反对媒人。”[14]一句话,也就是婚姻自主。但“自主的婚姻,当然要以恋爱为基础,并以恋爱为界限”[15],他主张“真正婚姻的结合,当然应该是直接的内心的结合”[16]

以上仅是他对我国妇女问题进行深入研究的一些主要观点,这也足以证明他是我国早期的妇女问题评论家和妇女运动的先驱者之一。

除此之外,陈望道还积极发表演讲,为女性的觉醒,为女子的解放摇旗呐喊,为宣传新文化作出贡献。

1922年8月13日,浙江上虞女界同志会成立,陈望道应邀前去作了讲演,为女性觉醒的光辉到处闪烁而感到无比的喜悦。

1923年夏天,陈望道又应海宁小学教员吴文祺的邀请前往硖石暑期中小学教师进修班宣传新思想、新文化。他作的讲题也是有关妇女解放问题。吴文祺在当地是位有进步思想倾向的青年教员,非常敬仰《共产党宣言》的第一个中文译者陈望道先生。这年暑假硖石地方举办中小学教师进修班,吴文祺代表当地进修班特地来上海面邀陈先生前去发表演讲。同时被邀请的还有党中央书记陈独秀,以及文化教育界的著名人士夏丏尊等。陈独秀因抽不出时间而未能一同前去。

除了发表演说外,陈望道还在家乡农村付诸于实际行动,组织“青年同志会”,提倡“天足主义”就是其中之一。

同年,陈望道“回到别离几年的故乡去了一次。遇着几位有为的青年,渐渐谈到了给故乡可以做点甚么事的问题”,“于是决议组织一个‘青年同志会’以教育的态度从事民众运动。最初的目标共有三个:其中一个便是天足主义”。“故乡现今,千位女子中可说有九百九十九位还是缠足的。然而剪发,却已经颇流行:单就我们底一村而说,剪去的已有六七位女天才底美发了”。他热切地盼望“天足主义当得与剪发主义并进”[17]

【注释】

[1]《〈妇女评论〉创刊宣言》,《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71—72页。

[2]《〈女子地位讨论专号〉导言》,《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130页。

[3]《我想》,《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28页。

[4]《妇女问题》,《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203页。

[5]《我想》,《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28页。

[6]《〈自由离婚号〉引言》,《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154页。

[7]《〈妇女评论〉创刊宣言》,《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71—72页。

[8]《我底恋爱观》,《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66页。

[9]《恋爱论发凡》,《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109页。

[10]《〈妇女评论〉创刊宣言》,《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71—72页。

[11]《经济独立问题的我见》,《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83页。

[12]《母性自决》,《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137页。

[13]《婚制底罪恶底悲观》,《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562页。

[14]《妇女问题》,《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203页。

[15]同上。

[16]《我的婚姻问题观》,《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194页。

[17]《天足主义》,《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38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