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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道传
1.11 ○九 《共产党宣言》的第一个中文全译者

○九 《共产党宣言》的第一个中文全译者

“一师风潮”使陈望道受到了极其深刻的教育,因而更增强了他对旧制度斗争的信心。这一事件使他懂得,他在“一师”所进行的这场改革,“实际上只是宣传文学革命,至于社会改革问题,只是涉及一些而已”[1]。反动当局就已视为洪水猛兽,不惜大动干戈,可见“所谓除旧布新,并不是不推自倒、不招自来的轻而易举的事情”[2]。这件事还使他进一步看到,对待任何事情,不能简单从新旧来判别是非;“单讲‘新’是不够的,应该学习从制度上去看问题”[3]。如不进行制度的根本改革,一切改良措施都是劳而无益的。

“马克思主义是在‘五四’前后传入我国的。‘五四’初期,一般人多以新旧分别事物。当时曾经有人把一切我国古来已有的不分好坏一概称之为旧,一切我国古来未有或者来自外国的一概称之为新。于是无政府主义、工团主义以及其他一切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都涌进来了。但是不久就有很多人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对于新旧逐渐有所辨别:对于所谓旧的,不一定都可以加以否定;对于所谓新的,也不一定都可以加以肯定。于是对一切‘五四’以后以‘新’为名的新什么的刊物或主张,不久就有了更高的判别的准绳,也就有了更精的辨别,不再浑称为新,浑称为旧了。这更高的辨别的准绳,便是马克思主义”[4]。正是基于这一认识,陈望道在“一师风潮”结束后就回到故乡去翻译了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共产党宣言》。

五四运动既是个爱国政治运动,同时又是个文化运动。在这个文化运动中,人们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对旧文学,提倡新文学。而一批最早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先进知识分子,则在人民群众中开始传播马克思主义,把这个文化运动导向更前进的方向,形成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彻底地反帝反封建的文化革命运动。在这个基础上,不久又终于出现了中国人民革命斗争的领导者中国共产党。

陈望道在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锻炼后才开始逐步向共产主义者过渡,而他完成《共产党宣言》一书的翻译是实现这一过渡的重要标志。

“一师风潮”结束后,作为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的陈望道,也就成了全国文化教育界的风云人物。为此,上海《星期评论》社特地函约他试译《共产党宣言》一书。上海的《星期评论》是孙中山为首的国民党于1919年6月8日创刊的。它是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创办起来的,具有一定的唯物观点,曾宣传过社会主义和社会改革的问题,也算是一个进步刊物。刊物的负责人为戴季陶、李汉俊、沈玄庐。《星期评论》社此次特地约请他翻译的《共产党宣言》,原来计划是在该刊上连载发表的。

陈望道的译书工作是在分水塘家乡宅旁的一间柴屋里进行的。当时的工作条件十分艰苦,柴屋因经年失修破陋不堪。山区农村的早春天气还相当寒冷,尤其是到了夜晚,刺骨的寒风会不时透过四壁漏墙向他阵阵袭来,冻得他手足发麻。柴屋里只安置了几件简单的用具,一块铺板和两条长凳,既当书桌又当床。为了专心致志地译书,就连一日三餐和茶水等也常常是老母亲自给他送过来的。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伴随着他送走了无数个漫长的寒夜,迎来了黎明前绚丽的曙光。母亲见他日以继夜地埋头工作,身躯渐见消瘦,心疼得什么似的,特地设法弄来些糯米给包了几个粽子,让他补一补身子。当地盛产红糖,老母将粽子端至柴屋时还随带送上一碟子红糖。稍待片刻,母亲在屋外高声问他,是否还需添些红糖时,他连连回答说:“够甜够甜了。”一会儿母亲进来收拾碗碟,只见他吃了满嘴的墨汁,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只顾全神贯注地译作,竟全然不知蘸了墨汁在吃粽子呢!当母亲点穿了这里的缘由时,他也不好意思地吃吃笑了起来。

这个蘸墨汁吃粽子的小故事,至今还在分水塘乡村间传颂着哩!

《共产党宣言》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第一个纲领性文件,包含有极其丰富和深刻的思想内容,就是文字也极为优美、精炼,因此要翻译好《宣言》是极不容易的,要做到文字的传神就更不容易了。恩格斯自己也曾说过:“翻译《宣言》是异常困难的。”陈望道当时翻译工作是在极少占有参考资料的情况下进行的,他只能依据日文本并参考了英文本来试译。日文本是由戴季陶提供,英文本是陈独秀自北大图书馆取出提供的。在翻译过程中不知攻克了多少难关,他硬是“费了平常译书五倍的功夫,才把彼底全文译了出来”。马克思主义的第一部中文译稿终于在分水塘的这间柴屋里诞生了。完成译稿时间是在1920年4月下旬。

1920年5月,《共产党宣言》一书译成后,陈望道在家乡收到《星期评论》社发来的电报,邀请他去上海任该刊编辑。陈望道回忆说:“原来孙中山先生电召戴季陶去广州,他们有意要我代替戴编刊物。我到《星期评论》社,在三楼阳台上见到他们。戴同我见面就大哭,说舍不得离开这个刊物。除李汉俊、沈玄庐外,沈雁冰、李达也在场。第二天,开会决定《星期评论》停办。”[5](该刊在出满53期之后于1920年6月6日因当局禁止而停刊。)《星期评论》停刊后,原打算在该刊上发表的《共产党宣言》也只得另择出版机构。

直到1920年8月,《共产党宣言》中译本才由上海社会主义研究社列为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的第一种,首次正式出版。出版前曾由陈独秀和李汉俊两人作了校阅。该书一经出版立即受到工人阶级和先进知识分子的热忱欢迎,反响极为强烈。初版仅印了千余本,很快就销售一空。许多未买到书的读者还纷纷投书到出版发行机构,询问《共产党宣言》发行的情况。原《星期评论》的编辑沈玄庐专为此事于1920年9月30日在《民国日报》副刊《觉悟》上刊登了一则题为《答人问〈共产党宣言〉底发行所》公开信。信的原文如下:

慧心、明泉、秋心、丹初、P.A:

你们的来信问陈译马克思《共产党宣言》的买处,因为问的人太多,没工夫一一回信,所以借本栏答复你们的话:

一、“社会主义研究社”,我不知道在哪里。我看的一本是陈独秀先生给我的;独秀先生是到“新青年社”拿来的,新青年社在法大马路大自鸣钟对面。

二、这本书底内容,《新青年》、《国民》——北京大学出版、《晨报》都零零碎碎地译出过几本或几节的。凡研究《资本论》这个学说系统的人,不能不看《共产党宣言》;所以望道先生费了平时译书的五倍功夫,把彼底全文译了出来,经陈独秀、李汉俊两先生校对,可惜还有些错误的地方,好在初版已经快完了,再版的时候我希望陈望道亲自校勘一道!(玄庐)

为了配合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共产党宣言》很快又在同年9月重版了一次。1921年9月,党在上海成立了人民出版社,在刊出的马克思全书的目录中,《共产党宣言》又获重印。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单是平民书社就将此书重印了十次。到1926年5月,已经是第十七版了。北伐战争时期,曾在军内散发此书,做到人手一册。陈译《共产党宣言》以后成为国民党统治时期在国内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一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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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8月陈望道翻译的第一个中文全译本《共产党宣言》封面

作为《共产党宣言》的第一个中文译本,它对于宣传马克思主义,推动社会主义运动在中国的蓬勃发展,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时也为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奠定了思想基础。许许多多具有激进民主主义思想的革命青年,在它的影响下,逐步树立起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念,成长为共产主义的信仰者。毛泽东同志在1936年对斯诺曾说过这样的话:“有三本书特别深刻地铭刻在我的心中,建立起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我一旦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对历史的正确解释以后,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就没有动摇过。这三本书是:《共产党宣言》,陈望道译,这是用中文出的第一本马克思主义的书;《阶级斗争》,考茨基著;《社会主义史》,柯卡普著。”1941年9月,毛泽东同志在《关于农村调查》一文中也讲过:“记得我在1920年,第一次看到了考茨基著的《阶级斗争》,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和一个英国人作的《社会主义史》,我才知道人类自有历史以来,就是阶级斗争史,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初步地得到认识问题的方法论。”

鲁迅对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也倍加赞赏。陈望道在《宣言》译本出版后,因为看到《新潮》上鲁迅的意见,对于鲁迅主张“现在偏要发议论,而且讲科学,讲科学而仍发议论,庶几乎他们依然不得安稳,我们也可告无罪于天下了”的意见表示赞同,所以特地把这本翻译的《共产党宣言》寄赠给了他和周作人,并请求他们指正。根据周作人在1960、1961年回忆,鲁迅在收到书后的当天就翻阅了一遍,并赞扬陈望道做了一件好事。他说:“虽译得不够理想,但总算译出一个全译本来。”又说“现在大家都在议论什么‘过激主义’来了,但就没有人切切实实地把这个‘主义’真正介绍到国内来,其实这倒是当前最紧要的工作。望道在杭州大闹了一阵之后,这次埋头苦干,把这本书译出来,对中国做了一件好事”[6]

《共产党宣言》中译本的传播,使马克思主义的敌人大为惊慌,千方百计地进行阻挠和破坏。当时,“在反动统治下,马克思主义书籍是‘禁书’。反动派常把读马克思主义的书和所谓‘共产’、‘共妻’、‘洪水猛兽’牵连在一起,想以此来扼杀马克思主义”[7],译者陈望道也因此一再受到迫害。尤其是自从“四一二”事变之后,“《共产党宣言》译者”的头衔,已成为敌人对他恣意进行迫害的一顶帽子。但是“马克思主义是真理,真理总是不胫而走的……真理是在无声地前进,没有办法阻挡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和胜利”[8]。《宣言》一再翻印,广为传播就说明了这个问题。

为了避开敌人的耳目,《共产党宣言》在以后再版过程中,除了陈望道这个译名外,还先后用了佛突(望道二字英译第一个字母为V.T)、陈晓风和仁子等。出版地点也常常更改,如用广州出版社等,其实并未在广州印刷过,无非是为了以假乱真,躲避敌人的搜查。

除《共产党宣言》外,陈望道还在1919—1921年间,翻译了《空想的和科学的社会主义》一书以及《马克斯底唯物史观》、《唯物史观底解释》、《个人主义与社会主义》、《产业主义和私有财产》、《资本主义的发展》等许多介绍、研究马克思主义新思潮的文章,在传播马克思主义方面同样起了积极的作用。

【注释】

[1]陈望道:《党成立时期的一些情况》,载《党史资料丛刊》1980年第1期。

[2]陈望道:《五四运动和文化运动》,《陈望道语文论集》,上海人民教育出版社1980年版,第58页。

[3]陈望道:《党成立时期的一些情况》,载《党史资料丛刊》1980年第1期。

[4]陈望道:《谈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的胜利》,《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282页。

[5]陈望道:《关于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活动的回忆》,载《复旦学报》1980年第3期。

[6]沈鹏年于1961、1962年访问周作人记录。

[7]陈望道:《谈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的胜利》,《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282页。

[8]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