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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道传
1.4 ○二 家庭

○二 家庭

陈望道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祖父陈孟坡(族谱上列为孟字辈),平时以务农为生,同时又兼营了染坊的作业,销售靛青——一种染青土布的染料的买卖。在农闲时节,打些靛青,出售给街坊邻里,以贴补家用,这在当地是一项极为普遍的副业。孟坡先生既精通制作靛青的生产技艺,又善于经营,例如,在头年里,村上的其他人家打出来的靛青,由于种种原因一时销不出去,但是又急于脱手,他便将颜料全部收购下来,待到来年开春后再销售出去,定能卖个好的价钱。如此经营多年,颇积攒了些家产。

父亲陈君元(族谱上列为君字辈),号菊笙,因生于重阳佳节,故又名陈重阳,村上的乡亲们都尊称为重阳伯。君元先生识字不多,早年曾考过武秀才,当过乡绅士,在村上有较高的威望。父亲弟兄五人,他排行第二,因伯父陈孟坡膝下无子,自幼即过继给伯父作嗣子。孟坡老先生去世后,重阳继承了祖业,以及制作靛青的技艺。平日一家人仍主要以务农为生,遇上农忙时节,田地自家人种不过来就雇上一两个长工。如此克勤克俭操持多年,家道不断上升,于是购田置屋,成了村上的一户小康人家,生活堪称上乘。

母亲张翠姐为村南先塘乡人,亦是个农家女子。她性情温和,心地善良,辅助丈夫教子育女,治理家业,是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因此深得乡邻的爱戴和敬重。老夫妇生育了三男二女,长子参一(后改名为望道),接着是大女儿潄白(又名华英),二女儿潄青(又名华青),次子贯一(后改名为伸道)比参一小了整整十一岁,幼子精一(后改名为致道)又小贯一两岁。参一、贯一、精一又分别名为明融、明堂和明海,所以在族谱上他们是归入明字这一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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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道先生的母亲(1870—1950)

父亲虽然是农民出身,但因受到清末维新思想的影响,颇能顺应时代的潮流,他并不祈求儿孙们留在身边替他经营这份家业;相反,宁愿变卖了田地将他们一个个送到县城去读书深造。他苦于自己识字不多,因此非常相信读书。他常对儿女们说:书读在肚里,大水冲不去,火烧烧不掉,强盗抢不走,无论走到哪里都管用。他不仅将三个儿子送出去上大学,还把两个女儿也送到县城女子学校去读书。为此,曾惹得村上一些思想守旧的人的非议。他们取笑他大概嫌“三个儿子读书读不穷,还要把两个女孩子送出去读书”。对于乡亲们的这些议论,君元老先生全然不予理会,而是表现出十分自信,坚持如故。平时,他还教育子女不要失去劳动人民的本色,要求他们在课余必须坚持参加田间的各种劳动。他还经常督促他们说:“你们若不参加农业劳动,就连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地里长出来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在父亲的严厉管束下,望道兄弟在农村的这段半耕半读的生活,无疑对他们的成长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正如陈望道自己在以后的回忆中所说的:“我在当地,也算是一等家庭的子弟,我家的规矩在当地一切的家庭之中,又算是最严的。”[1]

母亲张翠姐,信奉儒家思想。她乐善好施,对弱者富有极强的同情心。每当春暖花开的季节来临时,在自家的宅前屋后长满了嫩竹和春笋。村上一些家境贫困的村民,就偷偷前来挖春笋,家里的人看到后总要追赶出去。她却极力阻止大家不让去追赶,还说,“他们也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而如此的,挖去就挖去了吧,只当我们送他们就是了,不必去追回来”。从此以后,家人再见到有人来偷挖竹笋,也就随他们去了,不再认真起来。逢年过节,母亲还总要慷慨解囊,接济四周乡邻。遇上荒年,她更是倾其所有,帮助乡邻渡过难关。她厌恶棍棒教育,绝不打骂自己的儿女,甚至不能容忍别人责打孩童。她常常很自豪地对人说,我一生从不打骂子女,但他们都个个成才,个个都有出息。由于父亲的早逝,在望道兄妹的心目中,母亲便成了仁爱和威严的象征,成了他们崇拜的偶像。儿女们对母亲也极为孝顺。母亲年轻时因操劳过度,患上了肺结核病。望道作为长子对母亲的疾病更是时时挂念在心中。据伸道说,大哥当年决定到日本留学,也就曾考虑到日本的医学比较发达,能找到医治母亲肺病的药。到了日本后,他更是千方百计地寻觅特效药,不断地寄回家中给母亲治病,母亲的肺结核病终于得到了根治。望道成年后,因长期在外献身于革命,无暇顾及老母和家庭,于是他就劝说大弟伸道放弃公费留日深造的机会,留在家乡侍奉老母和照料弟妹侄儿女等。当年伸道曾考取日本师范专科学校的公费生,听了大哥的劝说,决定顾全大局,留在家乡,担当起照顾全家的责任。伸道作出这一决定其实也是对大哥投身革命的一个有力的支持。

母亲还有着许多优秀品德,她与世无争,宽厚待人,还常常以德报怨,不记夙仇,一生与人和睦相处,因此无论在家族中还是在乡邻间都有极高的威望。母亲身上的种种美德,深深地铭刻在望道的脑海中,时时滋润着他,使他健康成长。

但是,母亲又同生活在旧社会里的千千万万个妇女一样,有着浓厚的封建意识。她信守“三纲五常”的旧礼教、旧传统和旧的道德观念。为了维护这些信条,她宁愿把年轻丧夫的幼女留养在家中,甚至连外孙女也一并留养在身边供奉她们一切,而决不允许女儿再行改嫁,任凭望道兄弟怎样劝说,也丝毫改变不了她的初衷。

母亲堪称长寿,一生活了80有整,比她丈夫多活了整整20个年头。1950年,全国解放的第二年,她无病而亡故。

【注释】

[1]《夏夜杂忆》,《陈望道文集》第1卷,第3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