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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语文
1.3.8.2 第1节 现代戏剧

第1节 现代戏剧

【导读】

现代戏剧指从1917年五四运动前后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30年的戏剧发展和成就。按文学史的划分惯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即:1917年到1927年为第一阶段; 1928年到1937年为第二阶段;1937年7月到1949年为第三阶段。第一阶段是戏剧的萌芽期,以理论探索为主,创作和演出上学习西方话剧模式;第二阶段是成熟和发展期,出现了曹禺这样的大师级剧作家和《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这样的经典作品;第三阶段则由于民族矛盾上升,出现了多种戏剧形式和多主题并存的格局。

【选文】

雷 雨(节选)

曹 禺

【作者简介】

曹禺,原名万家宝(1910—1996),祖籍湖北潜江县。1910年生于天津。“曹禺”是1926年发表小说《今宵酒醒何处》时始用的笔名。曹禺从小喜爱文学和戏剧,早在南开中学读书时就是南开新剧团的骨干。1933年清华大学毕业的同时,就写出了代表作《雷雨》。之后又发表了《日出》(1936)、《原野》(1937)、《北京人》(1941)等重要作品。曹禺的出现,标志着中国现代话剧的成熟,是中国话剧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

第二幕

………

周繁漪 回来,(周萍停步)我请你略微坐一坐。

周 萍 什么事?

周繁漪 (阴沉地)有话说。

周 萍 (看出她的神色)你像是有很重要的话跟我谈似的。

周繁漪 嗯。

周 萍 说吧。

周繁漪 我希望你明白方才的情形。这不是一天的事情。

周 萍 (躲避地)父亲一向是那样,他说一句就是一句的。

周繁漪 可是人家说一句,我就要听一句,那是违背我的本性的。

周 萍 我明白你。(强笑)那么你顶好不听他的话就得了。

周繁漪 萍,我盼望你还是从前那样诚恳的人。顶好不要学着现在一般青年人玩世不恭的态度。你知道我没有你在我面前,这样,我已经很苦了。

周 萍 所以我就要走了。不要叫我们见着,互相提醒我们最后悔的事情。

周繁漪 我不后悔,我向来做事没有后悔过。

周 萍 (不得已地)我想,我很明白地对你表示过。这些日子我没有见你,我想你很明白。

周繁漪 很明白。

周 萍 那么,我是个最糊涂,最不明白的人。我后悔,我认为我生平做错一件大事。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弟弟,更对不起父亲。

周繁漪 (低沉地)但是你最对不起的人有下一个,你反而轻轻地忘了。

周 萍 我最对不起的人,自然也有,但是我不必同你说。

周繁漪 (冷笑)那不是她!你最对不起的是我,是你曾引诱过的后母!

周 萍 (有些怕她)你疯了。

周繁漪 你欠我一笔债,你对我负着责任;你不能看见了新的世界,就一个人跑。

周 萍 我认为你用的这些字眼,简直可怕。这种字句不是在父亲这样——这样体面的家庭里说的。

周繁漪 (气极)父亲,父亲,你撇开你的父亲吧!体面?你也说体面?(冷笑)我在这样的体面家庭已经十八年啦。周家家庭里所出的罪恶,我听过,我见过,我做过。我始终不是你们周家的人。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任。不像你们祖父,叔祖,同你们的好父亲,偷偷做出许多可怕的事情,祸移到别人身上,外面还是一副道德面孔,慈善家,社会上的好人物。

周 萍 繁漪,大家庭自然免不了不良分子,不过我们这一支,除了我,……

周繁漪 都一样,你父亲是第一个伪君子,他从前就引诱过一个良家的姑娘。

周 萍 你不要乱说话。

周繁漪 萍,你再听清楚点,你就是你父亲的私生子!

周 萍 (惊异而无主地)你瞎说,你有什么证据?

周繁漪 请你问你的体面父亲,这是他十五年前喝醉了的时候告诉我的。

    (指桌上相片)你就是这年轻的姑娘生下的小孩。她因为你父亲又不要她,就自己投河死了。

周 萍 你,你,你简直……——好,好,(强笑)我都承认。你预备怎么样?你要跟我说什么?

周繁漪 你父亲对不起我,他用同样手段把我骗到你们家来,我逃不开,生了冲儿。十几年来像刚才一样的凶横,把我渐渐地磨成了石头样的死人。你突然从家乡出来,是你把我引到一条母亲不像母亲,情妇不像情妇的路上去。是你引诱的我!

周 萍 引诱!我请你不要用这两个字好不好?你知道当时的情形怎么样?

周繁漪 你忘记了在这屋子里,半夜,我哭的时候,你叹息着说的话么?你说你恨你的父亲,你说过,你愿他死,就是犯了灭伦的罪也干。

周 萍 哦——(叹了一口气)总之,你不该嫁到周家来,周家的空气满是罪恶。

周繁漪 对了,罪恶,罪恶。从祖宗就不曾清白过,你们家里永远是不干净。

周 萍 年轻人一时糊涂,做错了的事,人就不肯原谅么?(苦恼地皱着眉)

周繁漪 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已经预备好棺材,安安静静地等死,一个人偏把我救活了又不理我,撇得我枯死,慢慢地渴死。让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 萍 那,那我也不知道,你来说吧!

周繁漪 (一字一字地)我希望你不要走。

周 萍 怎么,你要我陪着你,在这样的家庭,每天想着过去的罪恶,这样活活地闷死么?

周繁漪 你既然知道这家庭可以闷死人,你怎么肯一个人走,把我放在家里?

周 萍 你没有权利说这种话,你是冲弟弟的母亲。

周繁漪 我不是!我不是!自从我把我的性命、名誉,交给你,我什么都不顾了。我不是他的母亲。不是,不是,我也不是周朴园的妻子。

周 萍 (冷冷地)如果你以为你不是父亲的妻子,我自己还承认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周繁漪 (不曾想到他会说这一句话,呆了一下)哦,你是你的父亲的儿子。——这些月,你特别不来看我,是怕你的父亲?

周 萍 也可以说是怕他,才这样的吧。

周繁漪 你这一次到矿上去,也是学着你父亲的英雄榜样,把一个真正明白你,爱你的人丢开不管么?

周 萍 这么解释也未尝不可。

周繁漪 (冷冷地)这么说,你到底是你父亲的儿子。(笑)父亲的儿子?(狂笑)父亲的儿子?(狂笑,忽然冷静严厉地)哼,都是些没用,胆小怕事,不值得人为他牺牲的东西!我恨着我早没有知道你!

周 萍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我对不起你,我已经同你详细解释过,我厌恶这种不自然的关系。我告诉你,我厌恶。我负起我的责任,我承认我那时的错,然而叫我犯了那样的错,你也不能完全没有责任。你是我认为最聪明,最能了解人的女子,所以我想,你最后会原谅我。我的态度,你现在骂我玩世不恭也好,不负责任也好。我告诉你。我盼望这一次的谈话是我们最末一次谈话了。(走向饭厅门)

周繁漪 (沉重的语气)站着。(周萍立住)我希望你明白我刚才说的话,我不是请求你。我盼望你用你的心,想一想,过去我们在这屋子说的,(偏偏停,难过)许多的话。一个女子,人记着,不能受两代的欺侮,你可以想一想。

周 萍 我已经想得很透彻,我自己这些天的痛苦,我想你不是不知道。好,请你让我走吧。(由饭厅下)

    [繁漪望着周萍出去,流下泪来,忍不住伏在沙发上哭泣]

【评析】

四幕话剧《雷雨》是曹禺的戏剧处女作,也是代表作。是一部杰出的现实主义剧作。它的出现,标志着现代话剧的成熟。全剧有明暗两条线索:明线是周朴园与繁漪的矛盾,表现封建势力对自由爱情的禁锢;暗线写周朴园与侍萍的矛盾,表现阶级对立和压迫者与被压迫者之间的斗争。

作品营造了一个令人压抑的氛围,每一个人物因为无法忍受这窒息的生活而寻求着精神的自由宣泄,然而仿佛是宿命的安排,他们的挣扎在必将要来的毁灭面前是那样的苍白而无力。在周朴园的冷漠面前,繁漪拼命追逐着周萍的温情;在乱伦的恋情带来的心灵忏悔面前,周萍希望在充满青春活力的四凤身上找到生命的激情;天真烂漫、受过新思想启蒙的周冲也希望借助与四凤的爱情实现自己的个性张扬……然而,命运就是这样一个折磨人的东西:已经有了越轨行为的四凤和周萍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死里逃生、过去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的侍萍又走进了周公馆;作为矿工代表与周朴园作对的鲁大海竟是周朴园的亲生儿子。

人物之间的关系交错扭结,在一环扣一环的戏剧冲突中,作者用他那高超的技巧将戏剧推向高潮,并在一个雷雨的傍晚戛然收篇,完美地展示了人物的生存挣扎与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的悲剧命运。

剧本以扣人心弦的情节、简洁含蓄的语言、各具个性的人物、极为丰富的潜台词和人物在悲剧命运面前的无效抗争而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阅读与鉴赏练习】

长期以来,评论界认为《雷雨》中最具雷雨性格的人物是繁漪。说说你的看法,并说出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