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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古到秦汉魏晋南北朝，中国的小说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仅粗具规模，尚未成熟，但其内容和形式却对后代作品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大批小说作品，按内容可分为两类:志怪小说和志人小说。

志怪小说大多记述神仙方术、鬼魅妖怪、殊方异物、佛法灵异，与巫觋方士、道教、佛教有密切的关系。志人小说的出现，与魏晋以后士族中品评人物、崇尚清谈的风气很有关系。魏晋南北朝时，《世说新语》是初创时期的“轶事小说”的集大成之作。《世说新语》大部分篇幅描写士族阶层的“名士风度”，还有一些记载了晋司马氏的暴政、豪门士族的享乐生活，此外还有称颂好人好事的内容。善于通过富有特征性的细节勾勒人物性格，记言叙事巧妙结合，语言精练含蓄、隽永传神是《世说新语》艺术上的成功之处。《世说新语》是中国笔记小说的雏形，对后世文学有着深远的影响。它的许多故事常被后代作家作为创作素材加以利用。

本节节选了“志怪小说”中《搜神记》之《李寄》和“志人小说”中《世说新语》之三则作为代表性的作品，希望能从中了解到一些有关魏晋时期小说的知识和社会风貌、风物人情、名士风度等。

干宝(生卒年不详)，字令升，新蔡(今属河南)人。东晋初史学家。曾以著作郎，领国史，著《晋纪》，已佚，时称“良史”。《晋书·干宝传》说他有感于生死之事，“遂撰集古今神癨灵异人物变化，名为《搜神记》”。时人称其为“鬼之董狐”。

《搜神记》是六朝志怪小说中文学价值最高的作品集。《搜神记》原本已散佚。今本系后人缀辑增益而成。20卷。共有大小故事454个。所记多为神灵怪异之事，也有一部分属于民间传说。其中《干将莫邪》、《李寄》、《韩凭夫妇》、《吴王小女》、《董永》等，暴露统治阶级的残酷，歌颂反抗者的斗争，常为后人称引。有些故事在申述鬼神的时候又区分善恶，含有明显的社会理想和伦理说教意味。《搜神记》故事大多篇幅短小，设想奇幻，语言流宕，叙事生动，极富于浪漫主义色彩。后有托名陶潜的《搜神后记》10卷和宋代章炳文的《搜神秘览》上下卷，都是《搜神记》的仿制品。《搜神记》对后世影响深远，如唐代传奇故事、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神话戏《天仙配》及后世的许多小说、戏曲，都和它有着密切的联系。《搜神记》所录神道怪异，终究不离人间现实，故此其不独在“发明神道之不诬”，也往往有鉴戒当世的意义。

东越闽中有庸岭^[2]，高数十里。其西北隰^[3]中有大蛇，长七八丈，大十余围^[4]，土俗^[5]常惧。东治都尉及属城长吏^[6]，多有死者。祭以牛羊，故不得祸。或与人梦，或下谕巫祝^[7]，欲得啖^[8]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长^[9]，并共患之。然气厉不息^[10]。共请求人家生婢子^[11]，兼有罪家女养之。至八月朝祭^[12]，送蛇穴口。蛇出，吞啮之^[13]。累年如此，已用九女。

尔时预复募索^[14]，未得其女。将乐县^[15]李诞，家有六女，无男。其小女名寄，应募欲行，父母不听。寄曰:“父母无相^[16]，惟生六女，无有一男，虽有如无。女无缇萦济父母之功^[17]，既不能供养，徒费衣食，生无所益，不如早死。卖寄之身，可得少钱，以供父母，岂不善耶?”父母慈怜，终不听去。寄自潜行^[18]，不可禁止。

寄乃告请好剑及咋蛇犬^[19]。至八月朝，便诣庙中坐^[20]。怀剑^[21]，将犬^[22]。先将数石米糍^[23]，用蜜麨^[24]灌之，以置穴口。蛇便出，头大如囷^[25]，目如二尺镜。闻輒香气，先啖食之。寄便放犬，犬就啮咋;寄从后斫得数创^[26]。疮痛急，蛇因踊出，至庭而死。寄入视穴，得其九女髑髅^[27]，悉举出，咤^[28]言曰:“汝曹^[29]怯弱，为蛇所食，甚可哀愍^[30]。”于是寄女缓步而归。

越王闻之，聘^[31]寄女为后，拜其父为将乐令，母及姊皆有赏赐。自是东治无复妖邪之物。其歌谣至今存焉^[32]。

[1]本篇写少女李寄斩蛇除害的故事。用反衬手法，写出了李寄非凡的勇敢和机智。[2]东越:汉初小国。在今浙江东南及福建一带。闽中:郡名。庸岭:山名。在今福建邵武县。[3]隰(xī):低湿之地。[4]围:计量圆周的长度单位，旧说尺寸长短不一。[5]土俗:当地风俗。此指当地百姓。[6]东治:据《晋书·地理志》“建安郡”下注，“东治”当作“东冶”。东越国都，在今福建福州市。都尉:郡之军事长官。属城长吏:所属县城的长官。长吏，地位较高的县吏。《汉书·百官公卿表》:“县令、长……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为长吏。”[7]下谕:下令，晓谕。巫祝:古代以歌舞娱神、与神交通的人。[8]啖(dàn):吃。[9]令、长:皆县官，万户以上的大县为令，万户以下的为长。[10]气厉不息:指大蛇气焰凶猛，为害不止。[11]家生婢子:即“家生婢”，奴婢生的女儿。[12]朝(zhāo):初一日。[13]啮(niè):咬。[14]尔时:这时。预复募索:预先又招募寻找童女。[15]将乐县:县名，在今福建西北部。[16]无相:没有福相。[17]缇萦(tíyínɡ):汉初临淄淳于意幼女。其父因罪当受肉刑，缇萦随父入长安，上书请为官婢以赎父罪。汉文帝怜而赦其父罪，并除肉刑。事见刘向《列女传》。济:救助。[18]潜行:偷偷逃走。[19]告请:向官府申请。咋(zé):咬。[20]诣:到。[21]怀剑:怀中藏剑。[22]将犬:带着狗。[23]米糍(cí):用米蒸制的食品。[24]蜜’(chǎo):用炒过的麦子磨成的面粉，俗称“炒面”。[25]囷(qūn):谷囤。[26]创:伤口。[27]髑髅(dúlóu):死人头颅。[28]咤(zhà):感叹。[29])汝曹:你们。[30]哀愍(mǐn):哀叹、怜悯。[31]聘:送礼物以迎娶。[32]歌谣:当指歌颂李寄斩蛇的歌谣。

本篇是六朝志怪小说。文中除了大蛇托梦、“下谕巫祝”外，在总体上并没有多少怪异色彩，而是真实可信地描写了少女李寄为民除害的英雄行为，塑造了她机智、勇敢、善良的形象。

李寄的父母有六个女儿，而没有一个男孩。在封建社会中，女子受到种种歧视和限制，不能参加社会的主要生产劳动，因而加重了父母的负担。生活困难，使李寄萌生了卖身啖蛇“可得少钱，以供父母”的念头，表现出李寄对在贫困中挣扎的父母的同情。而她父母即使再穷也不愿意让女儿去送死，体现出劳动人民家庭成员之间的互相关心爱护。当遭到父母阻挠后，李寄偷偷出走应募，可看出她性格的刚毅坚强。

李寄是一位十分有主见的机智的姑娘，她不是消极地等待死亡，而是积极准备消灭大蛇为民除害，并且订下周密的计划，表现了她的智慧。

李寄是一位十分勇敢的少女。她年仅十二三岁，面对着“头大如，目如二尺镜”，“长七八丈，大十余围”的庞然大物，她毫不畏惧。“从后斫得数创”，充分表现了她的勇敢。杀死大蛇后还“入视穴，得其九女髑髅”，“缓步而归”，态度何等从容!只有大智大勇的人才有这样的表现。

作者在文中将李寄与东治的官吏作了尖锐的对比。这些官吏因为“多有死者”，为了保住自己的安全，不惜以女啖蛇，“累年如此，已用九女”。相信“巫祝”的鬼话，要以无辜少女去填蛇腹，这些官吏是何等昏庸、怯弱。这个故事客观上是对当时统治者的无情揭露。

作者对李寄这位英雄少女十分赞赏，“自是东治无复妖邪之物”。人们为她编了歌谣，赞颂她的英雄行为。小说语言简洁，线索清楚，结构完整，富有悬念，是《搜神记》中最好的作品之一。

1.分析文中的情节线索。

2.简单说说故事结构的完整性，并分析对比的作用。

刘义庆，彭城人，刘宋宗室，袭封临川王。《世说新语》为6卷，分德行、言语等36门，记述自汉末到南朝宋时高门名士之遗闻轶事，主要为有关人物品藻、清谈玄言和机智应对的故事。编者对清谈名士的逸世独行颇多赞许，对他们的狂放简傲亦有微词，有时对人物不作轩轾，高下自见。文字质朴，记事记言均言简意赅、生动隽永，记人则个性鲜明、切中传神，鲁迅先生概括其艺术特色为“记言则玄远冷隽，记行则高简瑰奇”。

《世说新语》是中国古代一部志人小说集，题为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撰，实际上是他组织门下文人杂采众书编纂而成，南朝梁刘孝标为其作注。《世说新语》一直受到后人的喜爱，今人评其为“一部魏晋风流的故事集”，“名士‘教科书’”，是魏晋名士的群体像，此言不虚。所谓千金易得，名士难求，若非真性情，既非真名士，魏晋虽然已不可再至，人世间真性情却永远不可言废。不妨读一下本“教科书”，名士风流，众生世态，尽收眼底。

《世说新语》又是一部专门写人物言行的微型小说，它由许多描写人物言行举止的精彩小故事构成。这些故事分开来看，处处闪耀着人的生活情趣和生活智慧，合起来看，又是一幅当时社会和时代的真实图景，呈现出人生百态，世事沧桑。读《世说新语》最重要的是认识其特色，品味其中人物的性格，欣赏人生的丰富多彩。

《世说新语》反映了门阀世族的思想风貌，保存了社会、政治、思想、文学、语言等方面史料，影响深远，有许多至今广泛应用的成语便是出自此书，例如“难兄难弟”、“拾人牙慧”、“咄咄怪事”、“一往情深”等。

今人有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考证详明;徐震?《世说新语校笺》重词语的诠释。

石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2];恒冬天得韭裖騡^[3]。又牛形状气力不胜王恺牛，而与恺出游，极晚发，争入洛城，崇牛数十步后迅若飞禽，恺牛绝走不能及^[4]。每以此三事为扼腕，乃密货崇帐下都督及御车人，问所以^[5]。都督曰:“豆至难煮，唯豫作熟末，客至，作白粥以投之^[6]。韭裖騡是捣韭根，杂以麦苗尔。”复问驭人牛所以驶^[7]。驭人云:“牛本不迟，由将车人不及，制之尔^[8]。急时听偏辕，则驶矣^[9]。”恺悉从之，遂争长^[10]。石崇后闻，皆杀告者。

[1]石崇:字季伦，晋代南皮(今属河北)人，历官散骑郎、荆州刺史等;因劫夺远使客商而暴富，与潘岳等友善，号称“二十四友”。王恺:字君夫，父名肃，姊嫁司马昭，生司马炎(即晋武帝)，官至龙骧将军、骁骑将军、散骑常侍。[2]咄嗟:呼唤答应声。这里指一呼一应之间，即顷刻。[3]韭裖騡(jiǔpíng jī):用韭菜、艾蒿等捣碎制成的腌菜。八月做这种菜，到冬天就难得了。[4]绝:尽力。[5]货:贿赂。所以:原因。[6]末:末子;细碎的东西。[7]驶:跑得快。[8]“牛本”句:指驭手赶不上牛的速度而加以控制。《晋书》本传作“良由驭者逐不及，反制之”。[9]偏辕:指让车的重心偏向一根辕木。这样，另一个车轮和地面的摩擦就轻，车就走得快。[10]争长:争胜。

韩寿^[2]美姿容，贾充辟^[3]以为掾。充每聚会，贾女于青琐^[4]中看，见寿，说^[5]之，恒怀存想^[6]，发^[7]于吟咏。后婢往寿家，具述如此，并言女光丽。寿闻之心动，遂请婢潜修^[8]音问;及期^[9]往宿。寿捷^[10]绝人，逾墙而入，家中莫知。自是充觉女盛自拂拭^[11]，说畅^[12]有异于常。后会诸吏，闻寿有奇香之气，是外国所贡，一著人，则历月不歇^[13]。充计武帝唯赐己及陈骞^[14]，余家无此香，疑寿与女通，而垣墙重密，门阁急峻，何由得尔!乃托言有盗，令人修墙。使反^[15]曰:“其余无异，唯东北角如有人迹，而墙高，非人所逾。”充乃取女左右婢考问^[16]，即以状对。充秘之，以女妻寿^[17]。

[1]贾充:字公闾，魏末晋初襄陵(今山西临汾东南)人。助司马氏废魏立晋，历官车骑将军、散骑常侍、尚书令等，封鲁郡公。生有两女，一女贾南风，一女贾午。贾南风嫁给了太子司马衷，本文的“女”为其小女贾午。[2]韩寿:字德真，官至散骑常侍、河南尹等。长像俊秀，文才横溢，贾充以女妻之。[3]辟:征召。[4]青琐:镂刻成连环格并涂上青色的窗户。[5]说:同“悦”，喜欢。[6]存想:思念之情。[7]发:表露。[8]潜:暗地里。修:通。[9]及:到……时间。期:约定的时日。[10]捷:指动作强劲迅速。[11]盛自拂拭:打扮得很讲究。拂拭，指梳妆打扮。[12]说畅:欢欣舒畅。说，同“悦。”[13]歇:消失。[14]武帝:指晋武帝司马炎。陈骞:字休渊，晋代临淮东阳(今安徽天长西北)人。仕魏，官至征南大将军;仕晋，官至大司马，封公。深为司马炎所倚重。[15]反:同“返”，返回。[16]考问:拷打审问。考，同“拷”。[17]妻寿:嫁给韩寿做妻子。妻，名词作动词用。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2]!”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3]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4];一饮一斛^[5]，五斗解酲^[6]。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7]已醉矣。

[1]刘伶:字伯伦，“竹林七贤”之一，性好酒，曾作《酒德颂》说:“惟酒是务，焉知其余……无思无虑，其乐陶陶。”病酒:饮酒沉醉，醒后困乏如病，叫病酒。病酒要用饮酒来解除，这就是下文说的解酲。[2]捐:舍弃;倒掉。摄生:养生。[3]祝:祷告。[4]名:同“命”。[5]一斛:十斗。斗指酒斗，古代的盛酒器。[6]酲(chénɡ):酒醒后神志不清有如患病的状态。[7]隗(wéi)然:颓然，醉倒的样子。

这三则故事分别从不同的侧面刻画了人物形象，故事情节简单明了，且故事性较强，细节描写较为突出，线索清晰，尤其是《贾充嫁女》篇。

《石崇王恺争长》写的是石崇和王恺历次比较的一个小小的片断，他们由争富到争生活的各个方面。文章写王恺由于“石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恒冬天得韭裖騡”以及石崇牛车跑得比自己的快这三件事而耿耿于怀，“每以此三事为扼腕”。行文以此为承上启下的过渡，后文就写了王恺的暗中行为:“密货崇帐下都督及御车人”，听其言说秘密的所在。后来的较量中王恺终于取胜，石崇也杀掉了告密人。本文情节线索较为清晰，前因后果相当明了，层次划分较明显。把爱攀比、死要面子、愚昧嫉妒的王恺刻画得栩栩如生。同时，也写了石崇的草菅人命。

《贾充嫁女》中写了“韩寿偷香”国丈府，国丈贾充忙嫁女的故事。这里的“韩寿偷香”其实是“贾女偷香”，贾午和韩寿一夜缠绵之后，从父亲贾充那里偷来奇香赠给韩寿。此香奇特，一经沾身，“历月不歇”。这香后来也就成为贾充怀疑韩寿的起点和线索，“疑寿与女通”;也成为贾充嫁女的姻缘媒人。由于名声的偏见和地位悬殊，以及韩寿与其女婚姻的事实，贾充只能匆忙把贾午嫁给韩寿，把一对露水姻缘变成长久夫妻，完满结局，两全其美。我们可以看出贾充的虚伪、韩寿的风流倜傥和贾午的聪明。

《刘伶病酒》中把刘伶的性格和神态活化了出来，特别是刘伶“以酒为名(命)”。他是魏晋名士的“另类”，其酒瘾之大惊人。本文一开始就写刘伶因酒而病，然后其妻出于对丈夫身体的关心，劝他戒酒;他却编织了一个近似真实的谎言，在鬼神面前起誓。就是起誓也不忘自己的嗜好——喝酒。从他骗取酒肉的事件上，我们可以看到他滑稽多智、放荡不羁的一面，不仅是人，连鬼神也不放在眼里。

1.分析这三篇小说在塑造人物形象上有哪些特点。

2.从刘伶喝酒的事例上可以看出魏晋名士哪些方面的生活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