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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现代艺术与哲学的浪漫之欲
1.8.5 3.5 重复和遗忘:史蒂夫·里奇的音乐

3.5 重复和遗忘:史蒂夫·里奇的音乐

有人可能会反驳,要不是以后的作曲家们系统化地发展了这种“玩笑”,我就不会赋予这个音乐玩笑如此的重要地位。对于这一点,我们可以想一想埃里克·萨蒂,特别是必须重复840次的《烦恼歌》(在1963年,在约翰·凯奇的指导下这个作品在纽约第一次完整地演出),但更值得一提的是,尼采的音乐玩笑的意蕴在重复音乐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在20世纪60年代后期的美国,作曲家拉·蒙特·扬、特里·赖利、菲利普·格拉斯和史蒂夫·里奇发展了这种音乐。在此,我的讨论仅限于史蒂夫·里奇,具体而言,是他1967年(《钢琴相位》)到1980年(大型合奏音乐)期间的重复音乐。

当我们聆听里奇这个时期的作品时,我们会注意到一些特别的技法,比如“相位变换”(当两个相同的片断中的一个逐渐加速或减速时产生的效果),而正如我们前章所言,至少从勋伯格开始,许多作曲家就觉得调性声名狼藉。然而,在这个时期里,里奇音乐最为人瞩目的特征,毋庸置疑是发挥着主导作用的重复。这样的作品没有目的论的结构,相反,它们就是把一些元素永无止境地重复。这样的作品不是一种线性的结构,以一种最终的化合为旨归(A,B,C,A),相反它是一种循环反复的结构,无始亦无终(A,A,A,A)。尽管尼采和萨蒂的作品从总体性而言是循环反复的,但具有一种传统的结构,而在里奇的作品里,不管是在微观,还是宏观的层次上,重复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参看图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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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 钢琴相位 史蒂夫·里奇(作)

我们再也不能在传统的意义上探讨这些“作品”,而应该从过程的角度来考察:它们一旦开始,就无需作曲家或演奏者的任何参与,它们会把自己显现出来。在这样的音乐体验里,一种特殊的心理声学的效果出现了,即所谓的“效果模式”。[9]这些结果事实上是因为重复音乐终止了目的论的体验而引起的。假如重复只是为了遗忘,那么回忆或期望就不可能存在,这样的特征使得重复音乐也可以称之为沉思音乐。这种音乐让聆听者进入一种特别的迷幻状态,而一种结构化的中心的缺失强化了无时间的体验,主体似乎在这种音乐中迷失了自我。

当我们从这种重复音乐的实践来了解叔本华的音乐美学时,那么之前提到的关于时间概念的矛盾似乎就可以化解了。很明显,重复音乐也发生在经验性的时间里,但是,与基于奏鸣曲式的音乐不同,重复音乐的目的不是时间中的回忆或期望。这样的结果是一种无时间性的体验,它(暂时地)从个人原则中摆脱出来。我认为,叔本华和重复音乐作曲家们都诉诸东方哲学,以求在文字上清楚地表述这种无时间的特殊体验,而这并不是一个巧合。因为对他们来说,西方推理式的语言无法清楚地表述这种经验。

然而,我们并非必须借助东方哲学来描述这种无时间的体验。叔本华另一个著名的读者,在此我指的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可以帮助我们找出一条描述这种体验的通途,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无意识的理论(这个概念在很多方面让我们想起叔本华的意志概念[10])。与无意识相关的是,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1920)一书中论述道:“作为一种确定的精神分析学发现的结果,今天我们要开始探讨康德的关于时空是‘认识的必然形式’的观念。我们知道无意识的精神过程,就其本身而言,是‘无时间性’的。”(SE,18:28)[11]弗洛伊德也把无意识称为“无边无际的体验”,由此主体和客体融为一体。[12]无意识的这些特征似乎对于描述重复音乐的体验显得再贴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