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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现代艺术与哲学的浪漫之欲
1.8.2 3.2 叔本华的音乐美学

3.2 叔本华的音乐美学

叔本华之所以把音乐看作艺术的最高形式,是因为他认为音乐以一种明确的直接性显现出了现实最为根本的根据。按照他的根本性隐喻,与此相关的原则是意志(Wille),这种意志是万物的根据和起源,呈现在我们经验世界的表象(Vorstellungen)之中。意志与表象(Wille and Vorstellungen)是叔本华仿照康德的一对概念“物自体”(Ding an sich)和“现象(Erscheinung)”而构建出来的。然而,对于康德来说,这种“物自体”根本上是不可知的,并因此在理性批判中,它发挥着一种概念的渐近线的作用。而叔本华认为这种意志的知识实际上是可能的。在这个意义上,叔本华认同德国唯心主义的方案,这尤其体现在他更确切地以先验的主体性的方式来定义意志。然而,他的唯心论是极其特殊的:当他对意志展开更加全面的描述时,他说它是一种非理性的、盲目的和激烈的抗争(参看Koestenbaum,1960,86)。叔本华把表象世界看作是盲目的意志在时间、空间和因果性中的对象化。这种对象化发生在各个阶段里(在矿物、植物和动物界以及人类世界),并且在各个阶段里都有种类和次类之分。这些阶段和(次)类别构建了——正如叔本华用柏拉图传统的语言所表述的那样,从超感觉的理念到具体的个体的所有等级的存在。

叔本华的形而上学是一种美学形而上学,这是因为他把让我们洞见意志的超理性直觉等同于审美的凝神观照。根据他的观点,所有艺术形式都具有这种特殊的认知能力,而且,艺术并非表现个体,而是表现柏拉图式的永恒理念,而理念是个体形成的样本。在叔本华看来,一幅成功的画像描绘的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人的理念。音乐在艺术形式中占据着一个特殊的位置:其他艺术形式表现着理念,是介于意志与它经验的对象化之间的领域,而音乐则使我们直接与意志本身联系起来,“因此,音乐与其他形式的艺术不同,它并不去表现形成意志的对象性的理念,而是表现意志本身。因此,音乐产生的效果也比其他艺术形式强烈:毕竟,其他艺术是影子在言说,而音乐是本质在言说”(Schopenhauer,1969,257)。音乐不仅带领我们超越表象的经验世界,例如那些以先天的时间、空间和因果性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事物,而且它们也通过直接联系世界的根基带领我们超越理念的帝国。根据叔本华的观点,音乐和声的不同声音(低音部、次中音部、中音、高音)以一种直接的方式唤起了意志对象化的四个主要阶段:矿物王国、植物王国、动物王国和人类世界。

基于这种独特的认知能力,叔本华把音乐置于哲学之上,因为哲学只能通过概念的媒介来再现意志,音乐则不同,它“不言说事情,而是言说生命的变化无常,意志存在的唯一现实。因此,美妙的音乐也非常清楚地对我们的心言说,因为它无法对——至少不直接地对——我们的头脑言说。而对于所有描绘场景和景观的音乐,如果有人期待这种音乐,那么他就滥用了音乐。[3]这样的标题音乐因此要被抛弃”(Schopenhauer,1977,2,sect,218)。叔本华进一步指出,归根结底,我们同样可以把世界看作是意志的体现或者是音乐的体现,音乐甚至就等同于意志。音乐与其说是一种意志的表现,不如说是意志本身的一种直接显现。因此,叔本华还说:“音乐是世界文本的美妙旋律。”但是不要被这种虚假的谦逊所蒙骗,因为他接着说:“只有通过我对音乐的解释,才能从这个文本中获得真正的意义。”(Schopenhauer,1977,2,sect,219)

如果音乐与其他艺术形式之间存在这样的差异,那么我们有理由认为,最终只有音乐才能完全实现审美的凝神观照。《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的第三卷阐释了这种实现的方式。在第三卷里,叔本华认为,真正的审美的凝神观照是无关于“充足律”的(Schopenhauer,1969,185)。这意味着审美的凝神观照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就好像睡着了一样,让我们超越个体性原则(多样的时间、空间和因果性)。因此,我们可以说,对于叔本华而言,音乐是遗忘的艺术,音乐让我们遗忘——在一种本体论的意义上——置于时间、空间和因果性之中的世界,以至于我们忘掉这些先天假定构成的典型的人类经验形式。因此,我们甚至可以说,音乐——至少暂时——让我们忘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