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壶默

一把壶，就像一出戏，有跌宕起伏的构建，有曲折幽深的弧度。直露中有迂回，舒缓处有起伏，这就是东方美学的特征。淡烟流水画屏幽，宝帘闲挂小银钩；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这是宋词的意境，也是紫砂的意境。

说到紫砂方器，人们会想起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紫砂艺人，庄玉林。

庄玉林的壶艺作品，有一种古建筑的意蕴。他的《六方开光壶》，似一座古塔，结构严密，层层叠叠，繁而不复。每一个壶面上敷以精美的贴片，或山水、或花卉、或鱼虫、或诗词。形体巍峨壮丽，而壶的分量，则比一般壶还轻。庄玉林用轻薄均匀的紫砂泥胎，演绎了一款庄严厚重之器，如此举轻若重，令众多藏家青睐，成为紫砂方器中的翘楚之作。

古代中国人相信天圆地方之说。昊昊上天是圆的，苍茫大地是方的；世上万物又皆分阴阳，天为阳，地为阴。演化到建筑、家具、器皿，无不彰显着这样的文化内涵。庄玉林的紫砂方器深得传统文化的精髓，《雅竹壶》，暗合竹报平安、高洁虚心之意。庄玉林观竹知竹，赏竹爱竹。用峭拔的线条，勾勒出清奇的劲节和凌空的禅意，壶身充溢着文人雅士一襟清风的书卷气息。耐寒之竹，何耐寂寞？古诗有云：无人赏高洁，徒自抱贞心；谁能制长笛，当为吐龙吟。《智林壶》，是与清华大学张守智老师合作的作品。抽象的造型里，洋溢着人世的况味。顾名思义，若入智慧之林，当修百年之行。而人生苦短，百年不过朝夕。若能抛却红尘杂念，穿越欲望之壑，定当飞翔于智慧之林。这一款壶，何尝不是庄玉林自己的写照？《亭方壶》，极见壶功的方器。造型上吸收了古代园林的意趣。壶身仿佛一古亭，八面来风，尽收眼底。又如一个画框，视觉上有花遮柳护，听觉上有雨落残荷，嗅觉上有暗香浮动，感觉上更有心旷神怡。《四方抽角壶》，旷达器体中的精微之作，方器中的高难度作品。壶的气脉，因精雕的线条而涌动；壶的精神，因山重水复的韵致而峭拔。一把壶，就像一出戏，有跌宕起伏的构建，有曲折幽深的弧度；直露中有迂回，舒缓处有起伏，这就是东方美学的特征。淡烟流水画屏幽，宝帘闲挂小银钩；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这是宋词的意境，也是紫砂的意境。在庄玉林宁静、悠闲、精致的壶艺境界里，人们最容易捡到一片宋词的落花。

熙熙攘攘的紫砂界，人们从来听不到庄玉林的声音。他的语汇全部倾注在紫砂壶上。寻常日子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庄玉林总是埋头于自己的工作室内，专心做壶。他听不到嘈杂的喧嚣，因为他内心安静；他看不到功利的争斗，因为他专注于壶艺。世界上的笨鸟就是这样先飞的，刻苦、用功；炎炎三伏，凛凛三九。憨厚的庄玉林总是用一双灵巧而皲裂的手，永无倦怠地构筑着紫砂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