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壶妙

紫砂有门派，讲究师承，但他没有拜师，无师岂能自通？心有师，无师亦师；心无师，有师亦无师。没有拐杖的人，一样走天涯。

禅宗有句话头：初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再而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进而山依然是山，水依然是水。

在吴培林的心目中，一把品位高卓的紫砂壶，也应该是那样的意境。初看，那是一把用来喝茶的壶，等到真正懂得了紫砂，就知道，那不仅仅是一把壶了，壶的身上，承载了太多的中国文化。但是，无论千变万化，它终究还是一把壶。你可以无思无忆，随手拿来，茶水一斟便出，这次第，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壶又是壶了。

吴培林出身农门，并无“紫砂世家”之根基。人说，年过三十不学艺，吴培林那年三十好几了，还在紫砂门外徘徊。冥冥之中，似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召唤。他一步跨入砂门，便再不回头。紫砂有门派，讲究师承，但他没有拜师，无师岂能自通？心有师，无师亦师；心无师，有师亦无师。没有拐杖的人，一样走天涯。吴培林心中其实有师，那些紫砂的列祖列宗，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师名家，都是他膜拜的恩师。恍惚廿几春秋，两鬓些许青霜，天地壶音，唯心自知。

纵观吴培林的壶艺特点，无论精、气、神，还是壶器的面、肩、颈、腹、足……各个细节如灵妙天成、协调而匀称。壶身、壶盖、壶把，如诗词里的平仄、对仗，通体工整、润畅、爽利。

于是，吴培林的光素器作品，就形成了卓然挺秀、刚柔互济的特点。代表作《国山遗碣壶》等荆溪十二景系列，饱含着他对生养他这片土地的拳拳挚爱。梦里家山，眼中故乡，无一处不是自己的挚爱。会聚到壶上，端的是古秀圆满，有如观音相；壶体线条如春江放舟，峰回路转，一泻而下。飘之柔，挺之拔，如道士仗剑、呼风唤雨，通观壶身，又若儒相临朝、浩然正气。

吴培林还善制绞泥作品。绞泥胎器，最早出现在唐代生产三彩陶器的窑场。所谓绞胎，是把制陶、制瓷的泥胎拧出各种花纹。产于宜兴丁蜀的紫砂泥，分为朱砂泥、紫泥和团山泥三种，烧制时温度稍有高低，产品就会呈现出紫铜、葵黄、墨绿、铁青、棕黑、朱砂黄、海棠红等各种颜色。若将其巧妙地搭配绞制，利用其原料和烧制温度的不同，就有望出现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

绞泥花纹的构成，不是随意而成的，而是经过预先的设想和计划来安排不同颜色泥料的宽窄、疏密、走向，制作要求自然妥帖，忌浮艳堆砌，寓丰富于练达中，质朴的泥色变化起到与浮雕、贴塑截然不同的效果。触感平滑润泽，视觉自然流畅。

吴培林的绞泥作品《阳羡茶泉壶》，壶体素净，壶面用绞泥饰成叶脉纹理，壶把为茶树枝干，壶盖为茶果，盖与壶面为叶中之叶，融为一体。唐人杜牧有诗云：“山实东南秀，茶称瑞草魁，泉嫩黄金涌，芽香紫壁栽。”茶叶为壶，泉从壶出，茶香泉甜，相映成趣。

另一件《陶都薪火壶》，壶身饰以火焰绞泥纹理，壶纽为窑门洞曲拱，提梁为古龙窑窑脊造型，色调明快且有隽永回甘的国画韵味。

吴培林骨子里是个儒雅、温厚的文化人。他爱读书、勤写作、会篆刻、能书法。在绞泥、印纹等工艺上，融会贯通，兼收并蓄，有着独到的建树。方非一式、圆不一相的紫砂给了他纵横驰骋的广阔天地。承宗念祖、鉴古开今的理念贯穿在他的每一件作品里。坚守，探索，追求；一条吐丝不尽的春蚕，终将破茧化蝶，飞翔在紫砂的万丈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