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壶音

就是这样的一把壶，通过眼观，手触，心会，你会觉得，它给人带来的愉悦，是对绝无完美、永难满足的人生的一种补偿。

书画与音乐，向来为中国的文人士子所青睐。霜满弓，声声咽，故人黄鹤已化蝶；泉弦百年，湖畔何人初见月？年年春柳、岁岁秋枫，问九洲风涛，谁与和谐？这些充满了音乐旋律、如诗如画般的文字，如果体现在紫砂壶上，该是怎样的意境呢？

读储集泉的壶艺作品，我们真切地感到，真香是可以入玉的，花韵是可以销魂的。许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地执拗，一定要把他钟爱的书画和音乐的韵味，渗透到他的紫砂壶里。那次第，烟水寒笼、朝花夜露，在一把壶上氤氲开来，或许，在洒满阳光的清晨，在雨打芭蕉的夜晚，它们会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

储集泉酷爱音乐与诗词，委婉或者雄壮、缠绵或者激越的旋律，常常把他带进唐诗宋词的博大家园，那里的烽烟、古道、长亭、雁群，那里的渔舟、修篁、粉蝶、兰草，都可能进入他的壶中。那些壶，肌理微妙，意蕴深厚，如霓裳，如水月，如晨岚，如烛影，演绎着优雅别致的中国风度。代表作《渔舟唱晚壶》的意境里，有文人士子的精神归宿，有紫砂艺人的巧夺天工；花蕊的芬芳是可以用心灵的温度来培育的么？彩霞的水袖是可以用紫砂的神韵来表现的么？那些泥绘、嵌泥、浮雕、贴塑的工艺，在储集泉手里，已经融会贯通，变成寻常意义上的笔墨，变成传达心声的才情。《乾坤葫芦壶》是一件颇有深意的作品，把偌大个乾坤，装进一个小小的葫芦里，那是古人浪漫的想象，也是对博大的中国文化的精微探幽。但是这里，它首先是一把壶，朝夕相对，与茶为伴。诗人捧着它，可以遥想云水青山，将军捧着它，可以追寻烽火硝烟；不经意间，它又是一个葫芦，一个中国民间故事里的神物，纳福、聚财、辟邪、驱灾，它的神秘、魅力，往往消隐于寻常之间，又在不经意间绽放光华。《蕉窗夜雨壶》，储集泉匠心独运，把古典音乐中的几个典型元素信手拈来：窗格、灯盏、蕉叶、雨点，营造出一种特定的意境。一点残红欲尽时，乍凉秋气满屏帷，芭蕉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那是宋词的音韵之美。那不经意的雨点，是生命状态的一种写意，是滋润天地的精灵。壶型与装饰，体现着工艺的质朴与情调的柔美。音乐的主题意境与紫砂的造型装饰相得益彰。

《汉宫秋月壶》把我们带到了古气悲凉的远古深宫。玉台挂秋月，梅花傅香雪，楼外孤鸿声渐远，更哪堪，庭花落尽，黄昏时节。该壶强调了意境与实用的完美结合，彰显出器型的粗犷与工艺装饰的细腻；《梅花三弄壶》，一种冰雪精神。深巷里暗香浮动，月华遍地。采香南窗外，剪梅烟驿站。壶里壶外，演绎出委婉与恬淡的情调。《凫壶》是储集泉与清华大学杨永善教授合作的作品。凫，是江南渔乡的一种水鸟，俗称野鸭。《凫壶》表现一种张扬的生命姿态、水一般灵动的韵律。《红与黑壶》是他和著名画家韩美林合作的作品。现代感极强的造型，流线优美；装饰上的写意，让色调产生强烈对比。《听蝉壶》《君吟壶》，于诙谐、庄重中获得诗意般的感受。就是这样的一把壶，通过眼观，手触，心会，你会觉得，它给人带来的愉悦，是对绝无完美、永难满足的人生的一种补偿。那种一壶在手，不知身在何处、今夕哪朝的时空感，更是知己不再分离，叹人生总是无常，且沏一壶温暖，泼一盏苍凉，存一份铭心刻骨，寒夜无酒，清茶弥香。就这样，拥着一壶茶，可以一直到海角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