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壶境
方圆之间,有道家的筋骨,儒家的气度,释家的神韵。它们隔着你,仿佛咫尺,却遥若天涯。


《楚汉风韵壶》季益顺
紫砂壶艺,说的是一种根脉里流淌的传承,是终不熄灭的薪火传递。季益顺1978年进厂当紫砂徒工,拜紫砂名手高丽君为师。这里是中国紫砂的摇篮,又是名家林立的大本营。紫砂壶是让人玩赏的,玩家捧着一把壶,遥想着山水彩霞,空灵虚静;品味着行云流水,风调雨顺。人生的况味,就浓缩在一把壶里。很早他就知道,这壶里壶外,有许多深邃的学问。看起来,它只是一个喝茶的器皿,但当你真正走进它,你就发现,方圆之间,有道家的筋骨,儒家的气度,释家的神韵。它们隔着你,仿佛咫尺,却遥若天涯。一把壶做完了,兴奋与喜悦里,总是还有忐忑不安;向名家讨教,在内心耕耘;与同道过招,走自己的道路。朝朝夕夕,寻寻觅觅,就这样,季益顺走过了30个春秋。
早年做紫砂,多为稻粱谋;艺术的殿堂从来只为虔诚的跋涉者开放。30年来,季益顺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已经做了多少把壶了。光货、花货、筋囊货他样样皆能,而花货则是他的擅长。
在他看来,无论光货花货,每一把壶都应该有自己的性情,那是文人士子清净无尘的古雅,那是寻常巷陌一饭一饮的素朴,还有光阴、岁月,都沉淀在了里面。一把壶应该像一个人,端庄、和谐;有气度,有阅历,而且还有故事。有的壶,像深沉夜里一勾弯月,那是怎样的夜啊——这时苏东坡去了金沙寺,在月下寻找贡泉的秘密;这时林冲离了草料场,他不是去追月,而是去寻找归宿……这就是紫砂的意境吗?有的壶,紫气东来,金玉满堂;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砂壶空对月。有的壶,鸟语花香,竹韵悠悠;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有的壶,一枝独秀,桃李芬芳;人间只道砂壶贵,不问季公白发添。有的壶,知足常乐,福寿无疆;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都在一砣泥里,都在一双手里,都在一颗心里。
没有人生的境界,哪来壶的境界?从自然界的花草鱼虫,演化而上升到历史文化题材,风格则由纤巧妩媚,变得大气沉雄。这是季益顺近年壶风的特点。《飞天》,如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盛唐之风,丰腴之美的诗篇,那样一个飞跃的定格,便使一个不朽的名字跨越了无尽的时空,体现在一把壶上。季益顺把《紫气东来壶》演绎成一件解读东方文化的宝器。紫红的泥色纯粹如虹,隐喻着苦尽甘来的人生境界。如意壶盖,有玉雕的质感;线条消隐,汇聚成圆润的器。壶腰被一根大写意的弧线不经意地带过,那是惊鸿一瞥的线,是贯穿全壶的精气神。壶嘴平缓中略为上扬,是人生得意的最佳状态;壶把圆朗,如满月,盈盈可爱。人生的圆满,尽在一壶之中。《楚汉风韵壶》,浓缩了大汉文明的精髓,融合了汉楚文化中玉器造型,以及马王堆出土的漆器图案特点。壶身运用刻绘、泥彩、镶嵌等手法,壶盖为两条缡龙,盘成阴阳太极状,一起一伏,雄风威起;壶纽为凹凸汉镜,尽显天地日月;壶身沉稳简约;飞把,冲流,前后呼应;仿佛楚歌汉乐,君臣起舞。世事的轮回,当在一把壶里,那壶,分明承载了太多的宦海浮沉、人世沧桑。《琴瑟和谐壶》,是敬赠时任中国国民党主席吴伯雄的礼品。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一柄开弓提梁,飞架壶身两端,壶纽为一张千年古琴,弹指之间,冰雪相融,为民族大计,百年恩怨,当尽付东流。
看不尽桃红柳绿的妩媚,看不尽竹影梅风的爽朗,看不尽冰清玉洁的玲珑。这,就是季益顺壶艺作品给我们的莫大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