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杨闇公血洒佛图关

“嘣、嘣、嘣……”“快开门，快开门，不然砸门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敲门声，让刚刚才缓过劲来的杨闇公一时不知所措。

杨闇公

“快跟我来。”一个精瘦男子，也就是这家的主人径直朝里屋走去，然后指了指占据了大半间屋子那张老式雕花架子床，转身出去开门去了。容不得杨闇公多想，他把身子一猫，灵活地钻到了床底下。

“什么事这么急呀，又不是赶着去投胎。”只听得精瘦男子边说边拉开门栓，立即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杨闇公知道，这是刘湘的军警追来了。

“搜！”只听头领一声令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立即四下散开，有两个脚步声径直奔里屋而来。随即，屋子四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和东西跌落地上的声音。

杨闇公躲在床底下，大气也不敢出，“这一劫，不知能不能躲得过去？”他想着，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刚才打枪坝上的惊魂一幕。

这是1927年的3月31日，上午9时许，各地工农群众和各校学生队伍陆陆续续来到打枪坝，参加“重庆市群众抗议英美帝国主义军舰炮轰南京城”的群众集会，声讨帝国主义罪行，拥护武汉国民政府出师北伐。

中共重庆地方执行委员会书记、军委书记杨闇公也早早地来到会场，查看会场秩序。他知道，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与军阀刘湘的斗争，将上升为正面冲突。之前，他已经与刘湘有过几次“暗战”。

3月24日，北伐军攻占南京，英美帝国主义以护侨为名，用军舰炮击南京城，造成中国军民死伤2 000余人。消息一传出，全国震惊。革命工作开展得较好的重庆地区迅速于28日作出反应，决定3月31日举行万人大会，声援南京。

刘湘获知这一情况后，一面派特务威胁杨闇公等人，一面于29日在回水沟公馆召集主要幕僚钟体乾、郭文钦、傅常及驻扎重庆附近部队的师长秘密开会，布置镇压行动。见杨闇公没有接招，30日晚，王陵基等人再次召开会议，部署军事镇压市民大会、抓捕共产党和左派国民党负责人的细节。为了回应反动军阀的威胁，就在同一天晚上，已经获知刘湘行动的杨闇公也召集中共党团地委负责人开会，决定如期举行示威大会。同时，为防止敌人捣乱，加派工人纠察队和童子军维持会场秩序。

此时，会场上虽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但杨闇公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表面越是平静，底下越是暗潮汹涌。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经过多年的斗争，杨闇公已经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

接近11点了，杨闇公看了看表，然后扫视了一圈会场。中共党团地委的全体成员、国民党左派省党部绝大多数成员，以及工、农、商、学、妇各界群众两万余人在会场上秩序井然，人头攒动。杨闇公与同坐在主席台上的冉钧、漆南薰、黄慕颜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站了起来，黄色风衣十分耀眼，衬托出他的儒雅之气。

同学们、工人朋友们、同胞们，中国革命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内有军阀为虎作伥，外有帝国主义虎视眈眈。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正是要用我们的行动，声援南京，纪念倒在帝国主义炮火下的同胞们，声讨帝国主义的暴行……

“啪！”“啪、啪!”

杨闇公还没有来得及宣布集会活动正式开始，一声清脆的枪声从人群中传来，接着又是几声凌乱的枪声，会场顿时大乱。只见一些乔装成工人模样的人，亮出随身隐藏的手枪、大刀、木棍、铁尺等凶器，向手无寸铁的群众猛击。在场外的百余武装人员也趁机冲入会场，开枪扫射，展开一场血淋淋的大屠杀。怒骂声、哭喊声、惨叫声、枪声……在打枪坝上空回响。

“杨书记，快跟我走！”几位工人纠察队队员冲到主席台，掩护杨闇公逃跑。杨闇公见会场已经无法控制，随手脱掉耀眼的黄风衣，跟随队员跑向会场的一角，跃身从城墙跳了下去，然后一路狂奔，躲进了通远门外一家贫苦人家里。

“再给我仔细搜！”军警头领暴怒，他显然不相信杨闇公没在这屋子里。杨闇公一下子从思绪中清醒过来，刚刚还在庆幸没有搜查床底，看来，这次一定不会放过。想到这里，他轻轻地用双手抓住床杠，两脚蹬在床沿上，一用力，整个身子提起来悬空紧紧贴在床底上。刚做完这一切，几把刺刀便开始在床底乱捅。杨闇公大气也不敢出。

真是度日如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已经安静下来，只见先前指引他躲到床底的精瘦男子探一个头到床底，说：“出来吧，没事了。”

杨闇公小心地爬出来，倒头便要拜，被精瘦男子一把扶住：“你休息一下吧，等风声过后再走。”

经过这一系列紧张凶险的经历之后，此时，杨闇公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困意就像夏天的乌云说来就来，突然罩满他的头脑。他顺势倒在雕花大床上，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杨闇公旧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闇公悄悄潜回家。此时，他才知道“三三一惨案”当天发生的情况。大量的军警和流氓伪装成参会群众，身藏凶器悄悄潜入会场，等会议刚一开始便骤然发难。而此时，刘湘的武装人员已经封锁了会场5个出口。群众只有通过跳下城墙逃生，在会场上相互践踏。最终造成了死亡137人，伤者上千的惊天大惨案。著名经济学家、国名党四川左派省党部执委漆南薰，国民党四川左派省党部监察委员陈达三均遇难。

战友纷纷倒下，革命遭到严重破坏。听完家人的叙述，杨闇公悲痛欲绝。他决定不顾敌人的追捕，亲自前往武汉向党中央汇报请示工作。亲友都劝他暂时避一避，杨闇公声泪俱下：“敌人如此残酷，群众流血牺牲，革命形势严峻，我岂能只顾个人的安危！”

“呜——呜——呜——”轮船的汽笛声划破清晨的雾霭，飘向城市的上空，似乎要将重庆城从一夜的沉寂中唤醒。杨闇公与妻子赵宗楷站在开往武汉的“亚东”轮甲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码头与轮船间的跳板。

突然，一队军警匆匆跑过趸船，奔上“亚东”轮。杨闇公与妻子赵宗楷深情地对望了一眼，眼里生出一丝不舍与留恋。

军警与特务很快跑上甲板，将杨闇公夫妻围在中间。杨闇公不慌不忙地掏出组织名单，撕得粉碎，放进嘴里咽下。他平静地对妻子说：“宗楷，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难过，转告同志们，我会斗争到底的，孩子们大了要让他们为我报仇。以后多保重！”然后他怒视军警和特务，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国民党反动派、反动军阀是些什么东西？你们是一伙凶恶的强盗、无耻的卖国贼！”

4月4日清晨，由于叛徒的告密，杨闇公在前往武汉的“亚东”轮上被捕。

杨闇公被关押在佛图关蓝文彬师军事学校，也就是蓝文彬的司令部。

当晚，他被带到了司令部的客厅，只见一桌丰盛的酒宴早已摆好。见此情景，杨闇公心里已经明白了军阀们的用意。

“杨兄，多有得罪，抱歉抱歉。”只听刘湘一声奸笑，带着王陵基、蓝文彬和蒋介石派来的爪牙卢师谛等边说边从里屋走了出来。“还不快请杨书记入席。”

蓝文彬等人赶紧上前打开杨闇公的手铐，假装亲热地硬把他拉入酒席坐下。“各位，今晚为尊敬的杨书记压惊，我们干了这杯。”刘湘先给杨闇公倒了一杯酒，然后才给自己满上，举起杯说道。王陵基、蓝文彬、卢师谛等人随声附和着。杨闇公双手抱在胸前，眼望远处，神情严肃，根本不予理睬。

刘湘十分尴尬，干咳一声说：“闇公，何苦呢？你出身豪门，为何去跟穷人搞啥子共产嘛，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卢师谛也趁机接着说：“我们蒋总司令说了，只要你杨闇公不再干共产党，总司令是不会亏待你的。”

杨闇公霍地站起来，将身边的酒杯一推，只听“哗”的一声，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怒目圆睁，手指刘湘骂道：“你这个翻脸无情的滥军阀，想收买我，瞎了你的狗眼！”

杨闇公遇难处

刘湘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要怪我刘湘无情！给我拉出去狠狠地打！”

至4月6日晚，刘湘得到蒋介石的密令，决定最后一次审问杨闇公。在关押杨闇公的牢房，蒋介石的特使卢师谛指着拖着沉重脚镣手铐的杨闇公问道：“你硬是不怕死吗？”

杨闇公用手指着刘湘一伙，愤怒地说道：“怕死，怕死就不是我杨闇公了。你们只能砍下我的头，可绝不能丝毫动摇我的信仰。我的头可断，志不可夺！”

刘湘、王陵基、蓝文彬等人气得暴跳如雷，他们不能理解，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书生，意志为什么这么坚定。看来，要动摇他是不可能的，“拉出去吧……”刘湘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

杨闇公被特务押到佛图关岩边，刽子手用枪和刺刀对准了他。杨闇公振臂高呼：“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壮烈的呼声在夜空中回响。特务气急败坏，用刀子残忍地割去了他的舌头。殷红的鲜血从杨闇公的口中流出，他不顾钻心的疼痛，双目圆睁，怒视着这伙残暴的强盗，刽子手又残忍地剜去了他的双眼。杨闇公满面鲜血，几欲晕倒，他用双手指向敌人的方向，刽子手又砍断了他的双手……

看到眼前这个满身是血仍犹如青松屹立的汉子，刽子手们惊恐万状。“啪！啪！啪！”射出了三颗罪恶的子弹。

为了追求信仰，为了社会进步和民族振兴，共产党四川地方委员会第一任书记杨闇公倒在了血泊中，年仅2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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