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上帝折鞭”钓鱼城

1279年正月，钓鱼城守将王立站在高耸的钓鱼山上，环顾了一下四周，钓鱼城依然固若金汤，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怔怔地望着山脚下的嘉陵江、涪江、渠江三江交汇后汹涌向东而去……突然，他把手一挥，对远远站在身后的副官说道：“打开城门吧”！

钓鱼古城独钓中原达36年之久

不一会儿，四周便躁动起来，烟火四起，喊声震天。他知道，元军已经进城，并且在肆无忌惮地烧毁房屋、破坏军事设施。“这是元军在发泄积累了36年的仇恨，由他们去吧。”他想，“好在保住了满城军民的性命，我这个历史的罪人，他日在黄泉之下，也可以向先皇和历任统帅交代了。”

钓鱼城，这座经历大小战斗200余场、阻挡蒙古铁骑横扫欧亚大陆、击毙蒙古高级将领70多人（包括大汗蒙哥）、延长南宋王朝20年统治的英雄之城，最终在南宋王朝已经灭亡3年之后，自己打开了坚闭36年的大门。

一

南宋末期，世界格局发生变化，正当罗马教廷组织的“十字军东征”在两百年中一次又一次血溅耶路撒冷之时，能征善战的蒙古人突然兵分三路，横扫欧亚大陆，直取欧洲和中西亚40多个国家，蒙古铁骑甚至一度踏足非洲大陆。罗马教皇惊呼，说蒙古军队是“上帝罚罪之鞭”。

与此同时，一支蒙古军队一路南下，先后消灭了西夏和金国，南宋王朝危在旦夕。而当时的情形是，欲保南宋，必保四川；欲保四川，必保重庆；欲保重庆，必守合川；欲守合川，必守钓鱼山。于是，宋淳祐三年(1243年)，四川安抚制置使兼重庆知府余玠采纳播州（今遵义）贤士冉琎、冉璞兄弟的建议，筑城钓鱼山，并迁合州府于钓鱼城内，加强工事、发展生产，拉开了钓鱼城抗击蒙古大军入侵的辉煌序幕。

1254年，因战守合州、广安等地有功，王坚被提举为兴元都统兼知合州。到任之初，王坚调动全州力量，增筑钓鱼城，加强防御工事。四川边地之民多避兵乱至此，钓鱼城成为兵精食足的坚固堡垒。城内军民一度达10万之众。

这座英雄之城，曾改变世界格局

二

这是宋开庆元年（1259年）正月的一天，王坚站在钓鱼城的城墙上，瞭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蒙古包，忧心如焚。听说，蒙古大汗蒙哥率领4万人，分兵三路入蜀，汇集蜀中的蒙军及从各地征调来的部队，一路奔合州而来。“看来，一场血战是在所难免了。”他想。“报，有使者求见。”侍卫打断了他的思路，王坚转过身：“请。”大踏步回到主营还未坐定，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而近：“王将军，多日不见，您老还是如此精神啊，哈哈哈哈……”话音刚落，一个瘦削精干的身影站在面前。

来人晋国宝，原为南宋将领，后投降蒙古，竟然作了蒙古军队入侵南宋的开路先锋。“这不是晋将军吗？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了敝地。”王坚压住内心的鄙夷，打着哈哈。

“不瞒您说，蒙古大汗蒙哥亲率10万大军，已相继攻克剑门苦竹隘、长宁山城、蓬州运山城、阆州大获城、广安大良城等，步步进逼合州，攻下钓鱼城是迟早的事情。”晋国宝顿了顿，见王坚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常言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若王将军愿开门言和，大汗定保钓鱼城诸将荣华富贵。望将军三思啊！”

“我王坚及全城10万军民誓与钓鱼城共存亡！”王坚强压心中怒火，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送客！”

晋国宝见势不妙，匆匆离去。

副将张珏走上前来：“将军，此等叛国逆贼，定是前来刺探我方军情的，万万不可留下活口！”

“好，来人哪，追回叛贼，就地正法！”王坚早有此意，于是高声喝令。

三

“驾——”蒙哥挥舞着手中马鞭，一马当先朝钓鱼城方向狂奔。自从入蜀以来，蒙古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还没有遇到过真正有力的对手，而弹丸之地钓鱼城，不但久攻不下，居然连来使也敢斩杀，可见从未把蒙古人放在眼里。蒙哥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他要亲自拿下钓鱼城。

宋开庆元年（1259年）二月二日，蒙哥率诸军从鸡爪滩渡过渠江，进至石子山扎营。次日，蒙哥亲临钓鱼城下督战，蒙古军队强攻东新门、奇胜门及镇西门小堡，久攻不下，无功而返。七日，蒙哥亲率大军攻打一字城墙，被宋军击退。九日，蒙古军猛攻镇西门，仍然不克。从四月三日起，大雷雨持续了20天，二十二日雨停，蒙古军队突然偷袭护国门，钓鱼城守军措手不及，与登上外城的蒙古人展开了赤身肉搏。但宋军凭借地势之险，且个个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英勇无敌，终于挽回败局，打退了蒙古军队的攻势。之后，蒙古军屡攻钓鱼城，钓鱼城始终坚不可摧。

大战当前，王坚一刻也不敢懈怠，除了睡觉，他便在城墙上巡查，鼓励士兵，同时也观察蒙古军动向。这天，只见城外一个叫脑顶坪的山丘上，蒙古军队开始搭建高台。“高台建成，我城中情况岂不尽在蒙古人眼皮底下？”王坚马上调集火炮直抵高台，并安排精锐部队守护这一方向。“一旦有人登上高台，便火炮侍候。”

西方军事史将钓鱼城誉为“上帝折鞭处”

七月二十一日，骄阳似火。满以为会一路长驱直入直取南宋首都临安（今杭州）的蒙哥，已被小小的钓鱼城阻挡了数月，威信扫地、战机贻误。此时，城外蒙军因水土不服，导致军中暑热、疟疠、霍乱等疾病流行，情况非常糟糕。“我蒙古铁蹄，岂能止于此弹丸之地？”蒙哥面色铁青，瞪着血红的双眼，决定与宋军决一死战，尽快打通南下通道。只见他“噔、噔、噔”几个箭步登上了高台，作势瞭望城中情况。

钓鱼城内，王坚早已看到这一幕。天赐良机！随着他沉着而坚定的一声“放”，“轰——”一声巨响，一枚火炮正中高台，蒙哥应声跌落在地上。蒙古阵营立即乱了套，纷纷上前抢救大汗。

蒙哥被炮风所伤，加上暑热，重病在床。

“张将军，此刻我们再打他个攻心战，如何！”见蒙军多日无动静，王坚已料到蒙军主帅伤得不清，说道。

“将军所言极是，蒙哥性格刚烈，独断自负，今受此挫折，必生恼怒，现在只需加一把火便可送他归西。”副将张珏回应道。

“来人哪，速到天池捞出大鱼悬挂城楼，再扔面饼数百至敌营。”说完，王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微笑。然后他亲自手书一封信，绑在箭上，射入蒙古军营。

蒙军主营中，病床前，蒙哥面色苍白，极度虚弱。

“报，大汗，宋军在墙头挂出两条30多斤的大鱼，扔出面饼数百，还给您发来一封信。”蒙军哨探走了进来。

蒙哥接过信：“尔北兵能烹鲜食饼乎？再守十年，城亦不可得。”念及此，蒙哥恼羞成怒，急火攻心，连吐鲜血。他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急下令退兵。当蒙古大军行至缙云山北温泉，蒙哥已气若游丝，他凝望着钓鱼城方向，奄奄一息道：“他日若克此城，当尽屠之……”一代枭雄，魂断缙云山下。

蒙古大汗驾崩，蒙古所有军队班师回朝料理后事。这一役，不但打乱了蒙古军队南下的节奏，延缓南宋王朝20年统治，而且阻挡了蒙古铁骑西征的步伐，缓解了欧亚大陆的战祸，改变了天下格局。西方军事史，将钓鱼城誉为“上帝折鞭处”“东方麦加城”。

四

蒙哥死后，其弟忽必烈执掌了汗位，经过十多年的内部调整，蒙古人对南宋重新发动了进攻。

1276年1月，南宋都城临安陷落，年仅5岁的宋帝被俘，南宋太皇太后奉玉玺向蒙军投降，同时向全国发布缴械投降的诏书。但四川由于地理封闭，加之战争时期信息不通，四川军民仍以坚强的意志继续着抗蒙斗争。

也就是这一年，合州安抚使由王立接任。而此时，四川绝大部分土地已经沦陷，只有重庆、泸州与钓鱼城互为犄角，在蒙军日盛一日的强大攻势下苦苦支撑。

1277年6月，泸州城破，守将王世昌血战殉国。翌年12月，重庆陷落，守将张钰被俘自尽，整个四川，只有钓鱼城的抵抗旗帜在嘉陵江边孤零零地飘扬，使人感到有几分苍凉。

钓鱼城独木难支，被攻克已是迟早的事情。此时的王立，内心充满不安：如何才能挽救全城10万军民的性命？

此时，一位美丽聪慧的女子看出了他的心思。此女子姓宗，原蒙古军泸州守将熊耳的妻子，元朝重臣李德辉同母异父的妹妹，史称熊耳夫人。

1276年6月，王立攻打泸州，熊耳死，她被俘。为保全自己，她对王立谎称自己姓王，原为宋将牛乾之妻，丈夫殉国，自己被熊耳强掳为妻。王立见其美貌聪慧，颇有好感，便带回钓鱼城，让其侍奉自己的母亲，并认作义妹。

熊耳夫人在钓鱼城居住了两年多，她善解人意，成了王立的知己，但她一直未将真实身份告诉王立。现在，钓鱼城到了生死关头，她决定亮明自己的身份，劝说王立放弃抵抗，投降蒙古军，并利用李德辉的力量保证全城军民的安全。

“将军，我兄长李德辉官至元朝安西王相兼西川行枢密院副使，待我告知将军之意，他定能设法保全全城军民。”

“但是，蒙哥留有屠城遗诏，我军与蒙军有多年血仇，恐怕……”王立的顾虑不无道理。

“如果蒙军接受我方条件，我们就停止抵抗，如果不接受，我将和你一起血战下去！”熊耳夫人坚定地说。

熊耳夫人的坚定和忠诚终于使王立下定决心。他派人到成都西川枢密院向李德辉送出了降书。熊耳夫人为了证明自己身在钓鱼城，特地按李德辉熟悉的样式做了一双新鞋，附上家书一封，与降书一并置于鞋内。

李德辉接信后，立即上奏忽必烈，劝其放弃蒙哥遗诏，答应钓鱼城的请降条件。忽必烈毕竟是雄才大略的一代帝王，同意了李德辉的请求。

李德辉深知蒙古军与钓鱼城的血海深仇，为确保全城军民安然无恙，他亲领500人赴钓鱼城受降。

开城之日，城中10万军民无一受损。但蒙军为了发泄积累了36年的仇恨，破坏了所有军事设施，大量烧毁房屋，并将王坚击毙蒙哥的记功碑炸毁。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王立站在高耸的钓鱼山上，看着四处浓烟，内心波涛翻滚，“看来，‘不忠’的千古骂名，我将永世背负了。”他对静静陪在身旁的熊耳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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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城古战场遗址

钓鱼城古战场遗址位于重庆城东北90公里处合川市钓鱼山上。钓鱼城倚山为垒，东西长1　596米，南北宽960米，城内面积2.5平方公里，是迄今国内保存最为完好的古战场遗址。现存8 000千米城垣、8道城门、水军码头、炮台、元帅府、宋军营、阅武场、插旗山、飞檐洞、皇洞、皇宫、水阁凉亭、兵工作坊、拱桥栈道、王坚记功碑、脑顶坪（蒙哥中炮风处）、天池、泉井等宋代军事、生活设施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