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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柴记
1.3.9 笔记三则

笔记三则

拖书夜行记

人不管遇到多么困难、多么危险的事情,只要活着,还有生存的希望,哪怕是还有一口气,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克服。

一次,我从县城丈夫那里回到乡下去,正好有一顺车,不要车钱,就急忙带了好多好重又难拿的东西,你猜是什么?书几摞,菜刀一把,擀面杖一根,主要是书。不管什么书,只要上面带字的我都爱看,从小到现在不管小说、论文、杂谈、连环画,儿童的、老年的,作者死了的、活着的都看。可惜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一双好眼睛。高度近视害得我常常在睡梦里看书。有一段年代连小墨水瓶装的煤油都没有一分钱去换来点灯,晚上有一点时间想看书又没办法,只好睡觉。

这次从丈夫办公室搜罗了好多书,估计有100多本五六十斤。装书的工具是个纸箱子,用不太结实的麻绳绑着,菜刀和擀面杖顺便也加到纸箱里。往车里放时是司机和一位搭便车的人帮的忙。天快黑了,大约晚上七点左右到我们村后的岔路口。下了车,还是那两人把箱子抬下来,放到路旁,车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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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金刚》

我四周一看,不见一个人,离家还要四五里路程,走一段还要下山,又陡又凹凸不平的。这时我心里有点发毛,浑身透冷汗,书箱子抱又不能抱,背又怕撕烂。最后用手抓住绳子拖着走了一段,还行。天马上就要黑了,听说山上又有狼,曾经把一个小孩在山背后吃了,越想越怕,不敢抬头看周围。神了,这时从纸箱裂缝里掉出一本书,偏偏是我最爱看的《烈火金刚》,我一把捡起书浑身就来了劲,书里的英雄人物和他们的事迹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里,一里半……天全黑了,得想办法,要不箱子全拖烂了就糟了。试着把书箱子拉到高一点的土坡上,索性就让它压在头和背上,我简直是爬着走,样子真像驮着东西的狼!当时如果遇上个人把他不吓个昏倒也吓个半死不活。我唱了起来: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们要翻身!——抗战为人民,向前进,向前进!我的歌声会把狼吓跑的,我就是狼,是背书、吃书的狼!

快到家了,下山路上看见庄子里灯光一闪一闪,还有孩子们调皮的嚷嚷声,婆娘们喂猪喊猪的声音,男人们叫骂牲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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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母亲拖书夜行的山路

下山路难走。我抽出擀面杖当拐杖,一手握着拐杖,一手拉着书箱,连滚带爬地往下走。我眼睛里直冒火花,实在没办法,当时就哭,大声地哭,可谁也听不见,离庄里人家太远了,还要一大截子路哩。

前面一棵树。前年,就在这树上吊死了个人,是自己上吊死的。我尽量不去想这些,可不由人,眼前一闪一闪那死鬼的影子越来越近。我简直吓疯了,还算聪明,忙拿起书箱里的那把菜刀,用擀面杖打着菜刀,当!当当!当!当当!口干得冒着烟还硬撑着哼唱: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呀;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清早啊,船儿,去呀么去撒网——不怕了,也到了家!

我还是不聪明,当时要脑子灵活一点,把书箱子用菜刀挖个坑埋起来,等天亮了,叫孩子们担个担子,轻轻松松取回家,哪能让我受这些活罪?那夜以后,连惊带吓,好长时间精神不太正常,浑身无力,晚上还做噩梦。可我也懂得了一个道理,遇到难题要动脑子想办法,不能因一时糊涂,造成一身的麻烦。

2007.7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