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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柴记
1.3.6 小狗种碗

小狗种碗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嗨~嗨~嗨~嗨嗨……”啊呀妈呀,这不是电视里唱的歌吗?咋让狗狗学唱上了?

今天是端午节。当民办老师的丈夫和孩子们去学校了,我枯坐着,寻思家里一点白面都没有,咋过这个节。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起身循着歌声走到一条无人小巷里。“呀!”那小黑狗还真有两下,和人一样正载歌载舞。“哎,小黑狗,你唱得真好听……”它听到我的声音,一下子扑了过来,就钻到我怀里,用它那扎呼呼的舌头舔舔我的脸闻闻我的嘴,表示亲近,跟人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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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堂弟家挂的中堂

它本来就是我们一家子——是我四嫂家的狗嘛!你看看它,多亲热地认着亲房。“小黑狗,你刚才唱的跳的那歌舞,我没听够,再来一遍好吗?”“汪!汪!”它说“好!好!”就开始了。“大河向这流啊,满天的星星都走了啊,如今的星星真稀少啊,你们有来我没有啊,风风火火咋没了啊……”“啊呀呀,跳得好,唱得更好。修改得也棒,真的棒!是谁教给你唱的?”“是在电视里看的,谁吃饱了没事干,给我这狗教唱歌哩?平时连她家房门都不让我进去。那天,我忘了我是狗,就大摇大摆跟在刚洗刷完锅的你四嫂屁股后头进了屋,甚至还得意忘形,蹦蹦跳跳上炕坐在炕沿上。还没坐稳她就开骂了,拿起门背后扫地用的那玩意儿,直打我的腰和屁股,想起来还疼呢。她边打还边骂呢……”我心疼地看着它说话,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没顾上擦泪,心想得抓紧时间,不敢错过,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见狗说话和唱歌跳舞,生怕有人打扰我的好事。“她骂你什么?”“她骂:我把你死狗越惯越来了,谁家狗上人炕?滚出去!臭死了!其实我一个屁也没放呀。依我看,你们人也欺狗太甚了,越来越不像话了!自从那天起,我就牢记在心,永不忘本。我是狗,再也不上人炕,永远趴在她家门槛上看电视,一直看得很晚很晚。你还笑呢,我最讨厌男女抱在一起亲嘴……直到你嫂子吧嗒吧嗒关了电视和灯,随手带上门,我才就没意思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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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她的妯娌

“我很想相信你说的这一切全是真的,不过狗和人永远有区别。你呢也就是个特殊的聪明过狗的狗,能唱会跳也能说会道,给别人说了,他们可能不信。”“他们如果不信,我就把他们变成小狗,我要让他们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小狗说着说着就呲眉瞪眼,很愤怒的样子。我赶紧摸摸它的头又摸摸它的脸。“好吧,我很喜欢你,到我家去做客吧!”“那好哇!好得不得了!”它兴奋地蹦得老高老高,直嚷嚷:“现在就去你家?”“不,你得给你主人请个假,有礼貌才行。”“不用了,没有那么多规矩。再说,我饿得挨不住的时候,都不请假,就跑到漫山遍野找黄鼠狼吃,刨刚出生没出窝的小鸟儿吃。一去就是大半天,四五个钟头有吧,也从来没见他们问过我去哪儿了,我自由着呢。哈哈!”它满脸得意的笑容,和人没啥两样。

我跟在小黑狗屁股后面,它跑我走,不大会儿就到家了。大门敞开着,可能是我出门时忘了关门。“汪汪——汪汪——”“汪汪汪——”我家的小花狗跟亲房家会唱能舞的小黑狗一下就好上了。它们两个又是咬尾又是舔头,又是拥抱又是追跑,从上院追到下院,没完没了。虽然是狗狗,我真想给它们做顿好饭吃吃才顺心。

正想着,四嫂的女儿飞飞端着一个盛着鸡蛋炒韭菜的大白碗和一个盛着肉炒粉条的大花碗来了,肩上挂着的花布袋子里还有凉粉、白面锅盔……啊!谢天谢地。“叫我咋谢你妈呢,你说,丫头?你妈年年这样子又端又提,叫我啥时才能补完你们的情啊?”“别客气,婶子,一家子人客气什么?你身体可好些了?”“好多了,特别是今天,可能从此以后我的病就好利索了。”

飞飞把拿来的端午饭菜全摆放到厨房案板上,就出来跟我说话。侄女很懂事,安慰着我:“婶子,你好生养病,你的娃都很聪明,上学和你一样能吃苦。将来你就住楼房,上城市,走路不用腿,坐在小车上,想睡就睡。”“这怕全是镜子里的影儿。不过托你的口福,说了就有,谢谢你,丫头。”多好的姑娘,又给我增加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婶子,我走了,我妈转娘家去了,听说我外爷病了,今天怕不回来,我看家门去。我来时,我家小黑狗不知哪儿去了,也没看见。”“别骂它,是我碰见它跟来了。”唱歌的事一概没提,说了她也不信。我想着以后慢慢再说。

“等等,把包和碗都腾空了,婶子穷得没有给碗里回放的东西,这几颗早熟的黄杏儿放在碗内,是个意思,年年有富贵。呀!咋少了个碗?”“谁也没进来呀?”“这就怪了……”院内玩着的小黑狗和小花狗也不知啥时候跑了,静悄悄的。

“不要紧,婶子,就是碗肉炒粉条,最香的那碗没了,晚上我让弟弟再端一碗过来,还剩下许多哩。”肉菜没了不是个大事,可碗值钱,等鸡下够蛋了,换了钱,买个大大的花碗,给嫂子赔上。

过了几天,小黑狗又来我家玩,可它没进大门,小花狗就迎了出去,直奔院外后墙。我心里嘀咕,它这次来,不唱不跳,也不跟小花狗拥抱,跑到墙背后去干啥?

我悄悄地没出一丝儿声音,去偷看动静。两只狗正各自在两棵杏树下的一堆土上刨哩。“吱吱吱……”刨起的尘土落在它俩的狗毛上,那可爱的样儿,真像人干活一样。“汪汪!”听见叫声一看,呀!我的天哪,半个花碗?这是小黑狗刨的那棵树下的一堆土里出来的。我明白了一大半。我的小花狗笨一点,还没刨出来,也不叫唤,认真地用前爪刨刨,可能疼了,又转身用后爪刨。这时小黑狗自告奋勇上来帮它,还不住地“汪汪——汪汪——汪汪汪——”好像是在骂小花狗“笨蛋——蠢狗——真没用——”

我恍然大悟,它们吃肉不小心摔破了碗,怕我打骂它们,就各自选了棵杏树,挖坑埋下,想着碗也像树上结的杏子一样,结出好多好多的碗赔给我。

我走过去问它们:“你们是在种碗吗?小黑狗,小花狗?”“是是!”“汪汪!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闪亮光啊,杏树上也能结碗啊,一个一个的大花碗啊,想叫掉下就掉下啊!汪汪——汪汪汪——”看它俩笑得口张得大大的,眉毛和眼睛一条线了,眉飞色舞的,比人更得意更忘形。俩小狗又合唱起来: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稀少了哇,嗨~嗨嗨~全世界的人民一声吼哇,说占哪星就哪星啊,风风火火占光了哇,嗨~嗨嗨~嗨~嗨嗨~你有我也有哇,咱们俩狗全都有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2009年为纪念四嫂和她家的小黑狗而作;王韧2011年11月修改于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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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堂兄家的牛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