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柴小叙

予钝于思而拙于行，但自幼爱书爱山爱水。至今无一所成，慨然已晚！稍小行踪，略叙笔端，聊以慰藉心涯。

一九七五年六月

是年，在兰州友谊饭店参加创作班，结伴去刘家峡水库参观。坝前喷水，似白雪涌浪，破絮群飞。日光成虹，弓立眼前，伸手可触。其水汽清冽，濡衣湿面。乘游艇凌清波，千曲万折。如入童乐，永记不忘。

父亲油印的《拾柴小叙》小册

刘家峡

黄河何许清，舒气吐彩虹？

因历蛮荒劫，始照数省明。

一九八三年六月

参加作协分会创作组，随李禾等同志去兴隆山游。山脚为浅谷，细沙间有溪水。拾野柴为炊，情声远播。登南山而望北峰，青松如被。杂沓小径，穿松竹之隙，通幽至绝顶，豁然天蓝。望马啣山雪拥紫气，壮势袭人。

兴隆山

松竹乱抱石斑斑，

石有灵犀松有年。

唯羡高峰浑漫厚，

千载毁誉不自言。

一九八五年五月

予随怀绪局长因公经宁夏西吉、固原地区去平凉，登崆峒山一游。泾河绝岸，翠峰拔地而起。木石相衬，秀且直。其多古刹，或有颓废，正在修葺。近峰巅，有铁索挂峭道，攀缘而上，放目空宇，按山迹从西而来，高秀冠群峰。时雨过天明，清气洗面，自然之性灵也！

崆峒山

欲照姿容泾水边，

含羞绿袂半遮颜。

石成玉肌清两袖，

容如仙子动三关。

鹤声远去临风闻，

鹿迹近来就水看。

想觅仙踪无空洞，

独抱明月石上眠。

一九八六年六月

乘兰州——大同——北京之列车过银川平原，贺兰山远远在望，山脊似铁，岚气填谷。正落日欲坠，浑然苍茫。此古之征战地也。

贺兰山

漠漠贺兰山，浑然断西天。

细微不及辨，剪影似波澜。

侧耳听角鼓，张目寻征鞍。

但见山高处，落日正如弦。

王拙整理的父亲作品集

鄂尔多斯高原北部为呼和浩特。阴山山脉作为其屏障，在晨曦中卓然而立。伴车东行，快至山西境内，委蛇北去，潜入谷地。幼时读书及此，常凝目神往。今身临其境，年已四十有三矣！

阴　山

谁家青龙落大荒？

撑天筋骨千里长。

长啸气高风雪冷，

低吟水暖牧草香。

牛羊不见漠北远，

高原多睹禾稼狂。

不尽岁月山头落，

白云入梦是故乡。

六月的北京，天气大热。参观了国际教具展览后，游了毛主席纪念堂、人民大会堂、故宫博物院。入故宫则为前门——天安门——端门——午门——太和门——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交太殿——坤宁宫——御花园。建筑雄宏，艺术精湛，物华天宝，催人追古思幽，兴盛衰之叹！

咏故宫

故宫重门又重殿，

凤檐龙脊起紫苑。

物华四海物犹在，

人威九天人不见。

欲求长生达善治，

何事短泯乱经年？

功过评来本费事，

冷落丹墀不再言。

颐和园

山入仙境水入禅，

风铃夜对莲叶喧。

盘根古树情难解，

也傍池水洗旧颜。

游十三陵（定陵）

皇陵地宫冷气森，

魂去物存古梦中。

砖石有痕子规泪，

宫墙落照夕阳红。

早钟不闻报朝事，

晚山还传旧时青。

高塚松荫相对望，

满目尽是当今人。

咏古长城

遐迩闻名此道墙，

胜似雄兵苦封疆。

盘游似龙出东海，

奔跃类虎入大荒。

狼烟久染云天暗，

边月常照戍楼凉。

终因血汗筑成难，

姜女送衣泪汪汪。

一九八六年六月十四日

乘201次快车去大连，饱览了华北平原的夏景。小麦金黄，农人开始收割。快到平谷县时，北边出现了山脉，此燕山也。进入辽西走廊，经秦皇岛、北戴河、山海关。“天下第一关”正在修葺。右三十里为姜女庙。经锦州、沈阳、辽阳、鞍山、营口等地到大连。辽东半岛土质肥美，气候潮湿，庄稼、苹果、葡萄都长势很好。生活富庶，人情淳朴质直。

山海关

山海雄关山前见，

长城从此垂云端。

土崩瓦折因甚事，

姜女泪落何许边？

在大连老虎滩和星海公园见大海。惊涛拍岸，海带、贝壳等被推到沙滩，任人拾取。远处海面，有人工养殖海带，似小丘浮动。其城广场较多，有圆顶欧洲式的建筑。码头远近巨轮散泊。予乘江天号轮于下午三时离港，去天津新港，行程十六小时。风平浪静，深蓝的海水，在极远处划上一道朦胧白线。落日和朝阳将大海染得金红，浩瀚壮阔，叹为观止。见了海，才见了世界。

乘船海上

入海只觉风尘远，

抬头浑看天地宽。

可笑人生长期于，

不如偷得半日闲。

一九八六年六月十八日

从北京机场乘三叉戟去西安，舱中多为外国旅游者。万里高空，俯瞰千山万水，村落茅舍依稀可见，大地一概为黄色。过了保定，就是太行、吕梁山，山地多小块，高低不平。到关中平原，田畴平齐如棋局。喜见晴空中朵朵白云，如雪似絮，堆卷成山，两三丈高许。若玉宇琼楼，碧海仙境，唯临其境，才得此情此景！

乘机行

一上高空身觉轻，

寻常物事变朦胧。

最爱云山浮天海，

此身此时见此情。

一九八六年六月十九日

早上微雨，去临潼骊山，看了浐河边半坡文化遗址，系母系原始社会。人类终于从艰辛中跋涉到文明境地。

贵妃池烟笼翠罩，兵马俑陈列雄宏，神态逼真。路过灞桥，见弱柳袅袅，嫩绿水洗。怀思古旧，迥然相异。

灞　柳

细雨轻妆灞桥宽，

游子乘兴去玉关。

弱柳有情人不折，

尽将绿色染笑颜。

1988年，父亲在北京

雨后，余游骊山烽火台。其台在西秀岭第一峰上，四面皆松树，色翠欲滴。及顶，蝉声如鼓。台下有小院，约六丈见方。台为砖石所构，中空有级。上围墙垣，四面各丈半许。面对潼关，远山如烟，平畴落望。渭水西来，甚为壮观。

烽火台

岭上西秀皆树色，

高踞最是烽火台。

幽王烟气遗旧恨，

褒姒笑声扑面来。

一九八八年四月二十六日

结伴去敦煌参加亚太地区JIP计划中国讲习班。沿途或田畴平秀，或大漠空远。偶尔有一二百只羊群，散落沙碛。祁连雪峰，峭立南壁，高洁奇雄，伴东而行。敦煌为沙漠绿珠，物阜民康，果茂花繁。

过武威、张掖、酒泉、玉门、嘉峪关、柳园、安西，见黑河、疏勒河、弱水、党河、龙首山、合黎山，游了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承记于后。

河西走廊行

车行千里两边山，

始识走廊不虚传。

戈壁草枯色未苏，

塞上新麦绿入田。

古道胜迹壮大漠，

今人雄变动地天。

浮生如不再来此，

寄梦还托雪祁连。

鸣沙山在敦煌市五公里处，翻山为月牙泉。山盘亘数百里，脊如剑背。皆风吹五色细沙而成，细软洁明。赤足登者，灼热不耐。月牙泉独处沙山间，形如弯月。水清冽，有芦苇数丛，枣树几株，近旁旧庙，文革”中皆毁。

鸣沙山·月牙泉

鸣沙山伴月牙泉，

山是沙积泉如弯。

琢磨细细万年功，

养性静静千载缘。

善结微末成高丘，

不入花径也成传。

阳关落日才离去，

玉关明月夜夜看。

敦煌城南七十公里处为古阳关遗址。“西出阳关无故人”，其阳关即此。今已湮没，独留残垣一丘。近有南湖水库，堪为戈壁珍珠。

阳关遗址

千层沙浪涌残垣，

人道此处是阳关。

多少心思沉沙底，

唯见南湖落日圆。

五月二日

1988年国庆节，王韧和父亲在天安门

敦煌南二十五公里处为三危山，峰前渠水潺潺，果木花树拥新楼台苑，此为敦煌文物研究院。北面鸣沙山断岩，石窟层层，有赭色九层楼。窟内有大佛像、千佛像，栩栩如生。此为世界最大的莫高之窟。

莫高窟

久慕仙踪出阳关，

鸣沙山外见奇观。

千佛纷纷降此地，

仙音袅袅极乐天。

经书拈手尽善事，

壁画入目全慈颜。

奇哉一声敦煌景，

莫高窟对三危山。

五月四日

从敦煌回经安西嘉峪关。雄关高耸，依山而筑。门楼有三，皆为红墙绿瓦。前一小湖，水清可透影，此弱水之流泓也。身入此境，有旷古寂落之感，但物阜民康，一片新城。“两眼泪汪汪”已成为远远的历史了。

嘉峪关

曾睹山海关，今上嘉峪关。

能游两胜地，不枉在人间。

一九八八年六月九日

参加省勤工俭学和校舍维修会议，从静宁出发，达六盘山顶峰，见红日灿灿，满目绿色，东天云海，白如素练。登长征纪念碑，有毛泽东《清平乐·六盘山》词碑，少留。

六盘山

绿波涌动绿涛尖，

半湿云天是六盘。

如飘路系甘宁地，

似浮台管五省天。

白雾跌落满谷底，

青松崛起遍山巅。

不见长空孤雁影，

多贮壮丽山河欢。

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五日

予于九月十一日偕马天霖、朱应寿二同志去北京中央教育行政学院参加全国贫困县教育局长研讨班，翌日过华山脚下，见峻壁峭立，拔地冲天。峰巅则奔逐长空，紫雾沾天。山脚或有草木蔽石，褶谷幽深，未明其究。皆谓华山最险，始信然。

过华山

破地惊天立秦川，

万千人头仰面看。

鸟断横岭因怯力，

云住山腰为洗天。

朝日近从脚下起，

暮月远在头上圆。

多少风流人不见，

独留老道棋中眠。

八月中秋过古都洛阳。其地平阔无涯，繁畴茂木，绿色远浸，人或劳作其间。筑屋栉比，古迹无觅。幽思记之。

洛阳行

洛阳都中地，禾色千里青。

古道沉洛水，不见汉瓦明。

平野埋大梦，易地起新城。

入目无荣辱，尽是风俗情。

郑州为陇海和京广铁路的枢纽，余乘车到此时，已暮色四合，灯火乱明。匆匆北去，车灯如河。记之。

高楼影斜斜，车灯流成河。

乍聚中原地，匆匆南北别。

语言不及通，惊目过黄河。

人生总如此，忙忙逐世波。

九月二十四日

余游中南海，是中秋节前数日。入门过流水音，瞻仰菊花书屋毛主席故居。游颐年堂，穿静谷，登瀛台。水红柳绿，石秀木奇，雕梁画栋，巧夺天工，真人间天堂。

中南海

南海误落一重天，

人间天堂已浑然。

水溢菊花天上流，

木摘夕照地下燃。

静谷倩立尘路断，

瀛台高卧仙阙连。

国事情急何处忙，

游人只顾凭栏看。

十月一日国庆节，在北京广院同雷雷过。二日同游广场。节日的天安门前，花团锦簇，丽夺春日；灯乱银河，游人如蚁。时游之，兴致盎然。

十月十一日

在中央教育行政学院学习一月，环境优雅，图书甚多，得益匪浅。小诗记之。

秋居京华地，半老做书生。

听虫鸣高树，开书万国情。

纵横评长短，古今任论争。

饭后村边步，树树柿子红。

一九八九年七月十六日

予到临夏（河州），见市井繁华。到甘南合作，大麦正青，油菜花黄；山清水秀，牛羊散在草原；错落房屋，庞然成片，赭红色压绿野。

临夏·甘南

临夏繁华甘南秀，

林丰草香夹田畴。

试问歌者谁最好，

大夏河水日夜流。

一九九○年十一月

予送二兄去台，途经陕西乾县，一睹唐高宗与武则天的合葬墓地。其墓为一山高峰，名曰梁山。墓前有无字碑和功德碑，并石人石马，列队数里。无字碑上有明人刻满颂词，而功德碑文却荡然无存。其墓最高处，皆为陡峭乱石，极顶一小平台，方圆丈许。登台望远，关西紫气，关中锁钥，纠集其间，似蛟龙滚动，气势磅礴。有感记之。

咏则天墓

在世时短去世长，

不知今在何处藏？

游人脚下千条路，

万卷文章任雌黄。

后　记

予还到过广州、深圳等繁华地界，不及记也，留给后人去见识。我学识浅薄，所记诗文，不伦不类，难免见笑于人者。且又不顾颜面而杂然撮集如小草置身于沃野中者，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对后辈的赤子之心，别无他意。

王汉英

2011年夏日于兰州

父亲和姐姐在兰州（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