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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柴记
1.2.15 沉淀的回忆

沉淀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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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笔记本

感谢《飞天》,在庆贺她400期华诞时,登出了历任主编的小照,恍惚三十多年后,我才由此认识了李秀峰先生。

1958年,我是个十几岁的初中学生,跟着全由人民公社抽调来的近万名男女老少,在华家岭上放卫星”,吃的是公共食堂,“撑破肚皮吃饭”,无忧无虑,好不热闹。但是好景不长。先是公共食堂这个人民公社的心脏出现了问题,碗里的饭变成了汤,社员们成天饿肚子,各种野菜成了主要食物,食堂也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疲惫地悄然消失,家家的厨房顶上开始冒起断断续续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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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参加省文代会

我们家当时有十多口人,也陷入了深深的饥饿困顿中。当家的母亲熬尽心血,每次喝汤时总是最后端起碗,给儿孙们省下几口,从她消瘦而沉静的脸上,看得出母爱的仁慈与刚强。

我还在离家三十多里路的初中上学,每周六回家一次。母亲就给我煮半锅苜蓿或苦苦菜,捏成六个圆团。一天吃一个,要吃到下周六。除此再装几个洋芋,还有大约一斤面。我自己劈些木柴,背到学校里,用土块支起小锅煮汤吃。不知是哪一个星期六,只记得是农历四月间,我和弟弟跟母亲睡大炕。母亲半夜起来去解手,因操劳过度,突然晕倒在地,额头也碰破了,血流不止。母亲的脸色黑黄,浑身无力,我忙帮她包住伤口。母亲实在是太疲乏了,又慢慢地睡着了,我却再也睡不着。一种愧疚、悲愤、沉重和苍凉的感情在我心中升腾,渐渐地凝结成一串诗句。此前,听一外地教师说过,李秀峰先生是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我就大着胆寄给他,并附一纸短信,说明诗的成因。我很希望能够发表,为我的母亲。

大约过了十多天,我就收到了一封“中国作家协会兰州分会”发来的信,收这样的信还是第一次。我心怦怦直跳,拆开信封,先看署名,果然是李秀峰先生的回信。毛笔带草满满三页。我很费劲地读了几遍,才读通了。李先生写道:你对母亲的感情是真诚的,这也应该是天下所有的儿女对母亲的感情。千百万心地善良、辛苦劳作的母亲都应该称颂,你在赞颂自己母亲的同时,也想到了他们,就会心地开阔……李先生在谆谆教导之后,很客气地说:诗就不用了吧,相信你会想得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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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给父亲的赠照

姥爷赠照背面留言

李先生对一个中学生真诚的关心和鼓励,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成为我精神上的永久财富。那首小诗,我有很久时间还怀念它。因为它是我和着泪写成的。

后来,我给李先生又寄过一篇散文,附有短信,说自己很羡慕作家,并要努力成为一名作家。李先生照样写了很长的回信,说苏联有两亿多人,就有两千多名作家;中国六亿人口,只有五百多作家。国家是需要作家,但作家本身需要打好基础。接着还举了几位作家的例子,字里行间透露出殷殷关心。

大约又过了半年多的时间,我给李先生又寄了一篇习作,但很长时间没收到回信,正有些忐忑不安,忽然接到编辑部曹仲高先生的来信,非常工整的钢笔字,满满当当四页稿纸。信的开头写着:李秀峰同志因病住院,托付我给你回信。我既然给你写信,就要给你点东西……他讲的内容主要还是要我学好功课,打好基础,在一个初中生的位置上,脚踏实地地向前走去。要多读书,多观察生活,循序渐进。读书、读书、再读书……他苦口婆心,情真意切,对我的关心和鼓励,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感念不已。

我家住在农村,离省城兰州四百里路,山高路远,交通不便。虽萌生过去兰州看看李先生的心意,但在当时谈何容易!只有把先生对我不倦的扶持和鼓励,深深地铭记在心头。

李先生辞世已三十多载,而时至今日,我还未写出一篇像样的作品,有负于先生的教导和期望,抱愧平生。有时我也想,如果今天真能见到李先生,还能向他说什么呢?

(版面主编:蒲安应;责任编辑:民生)

(原载《兰州广播电视报》1998年7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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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的“豆腐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