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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柴记
1.2.13 区 别

区 别

日子嘛,很难分清一天跟一天的区别。县招生办副主任姜春玉就有这样的感觉。就说今天召开的全县招生工作会议吧,跟往年也没有什么不同。照样提前几天,由主管县长和教委的领导研究,由他准备好讲话稿子,开会时交给县长念……但是日子总有不同之处。再说今天吧,他把终年不离头的制服帽早早戴好,对着镜子把帽檐拉正,就叫上干事小牛,准时来到县招待所的会议室里,逍遥自在地等着县长来开会。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叫姜眷玉,跟他的名字只差一个字。身体瘦弱,有点操劳成疾的样子,工作极负责,开会极守时。但今天却蹊跷,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还不见县长的面。人们都躁动不安起来,拿眼睛询问他。他心里也焦急,屁股坐不住了,就起身去打电话。这是怎么搞的,昨天下午他还拿着写好的稿子,请姜县长过目,决定了开会时间,县长还要他把讲稿中的一个数字再核实一下,早上带到会场上来。可是现在……他拨通了县政府办公室的电话,那边说:姜县长夜里接的电话,今天五点半就去了省城,同外宾谈一个有关教育的援助项目。他问:没留下什么话吗?那边说没留下。他问:其他县长呢?那边说都不在。他想了一下,又把电话挂到县委,那边说书记们也都出去了。他索性把电话打到人大、政协,想请一位领导来坐镇,但回答同样使他很失望。他的心沉重起来了。他当招办副主任有六个年头了,这么绝的事还是头一次遇到。教委主任不在家,县长书记们也不在家,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着开会,这个会怎么个开法?一个领导也没有……以前,他有时还嫌领导管得太多,越俎代庖,现在却突然感到领导的重要了,觉得自己实在分量太轻,负不住责任。还是跟大家说说,等县长回来再开吧。

他回到会议室里把情况一说,大家先是一愣,接着就乱吵起来:“那你就给咱们开吧,精神你知道。”住在城里等县长,花费太大,还不是那回事,谁说了都一样。”……”他有点为难了。大家好像把这件事看得很轻巧,这给他增加了勇气,但是万一出了问题呢?他还是犹豫不决。大家却是一个声地撺掇,非要他把会开了不行。他确实难以推辞了,就跟干事小牛交换了一下意见,硬着头皮扶了扶帽檐,横下心把半个屁股坐到留给县长坐的椅子边上,拿起写着县长名字的讲稿,很不自在地讲起来。他翻过第一面,省去了只适合县长说的那些话,直截了当地讲会议内容。他讲完招生规定,就讲实施办法,一条一条,讲得明白清楚,同时还给大家列出一个日程表,要大家照安排日程去做。开始他心里怯怯的,唯恐大家不注意听,也怕自己讲错,但是讲着讲着,见大家屏声息气,听得很认真,完全和听县长讲的一个样,就来了精神,屁股向椅子当中一摆,坐正了,稿子是自己写的,内容很熟了,他干脆放在一边不看,两眼注视着会场,倒比县长看一句念一句的效果好。他完全掌握住了会场,而且游刃有余。恍惚之间,似乎自己真的是县长了,一种无名的舒服感觉,在周身弥漫开来……

刚到十一点钟,他的话就讲完了,比往常节约了一个钟头。大家情绪很好,接着进行讨论。小牛冲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送到他面前。他心里一热,往日自己不正是充当小牛的角色吗?可是今天……他呷了口热茶水,把制服帽破例地摘下来,很有权威地回答大家提的问题。不多一会儿,再没有人提问题了,他就把茶杯向前一推,挺直腰板,进行会议总结:“招生工作政策性很强,大家一定要按规定办事,坚持原则,认真负责,出色地搞好这一工作。散会。”一天的会议半天就开完了,会场里哗啦啦鼓起掌来,姜春玉想:这大概是给大家节约了时间的好处吧。

大家高高兴兴地去吃饭,招待所的老所长尖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见没有县长在座,就问姜春玉上什么标准的菜,姜春玉腰板一挺:“昨天定好的,县长一级的。”

下午,姜春玉一直坐着,等待有人来问还不太清楚的问题,但是一个人也没等着,这证明会议开的不错。吃完晚饭,他躺在床上休息,白天会场上的舒服感觉,不知为什么又从周身冒出来,一直在他眼前弥漫,并产生出一种幻觉,把他的形象渐渐融进县长的行列……他惊问自己: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官瘾?他打开调频收音机,听到正在播放本县新闻:“全县招生工作会议今天在县城召开,姜春玉县长到会讲话,并要求大家……”

他吃了一惊,腾地翻身坐起,拿过讲话稿仔细一看:“在全县招生工作会议上的讲话”的标题下,端端正正地写着“姜春玉”三个字。这正是自己写的。怎么神差鬼使般地把“眷”字写成“春”字?!下午广播站的同志摘抄讲话稿时,他把县长不在的事,怎么又忘了交代?

“嘟嘟嘟……”电话铃突然大响起来。他拿起话筒,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声音:“姜眷玉县长叫你,请你马上过去。”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习惯性地戴上制服帽,清清楚楚地感到自己不是县长。

(责任编辑:冉丹)

(原载《飞天》199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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