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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语文
1.45 [南吕·一枝花]不伏老

[南吕·一枝花]不伏老

关汉卿

【作者传略】

关汉卿(约1220-约1300),字汉卿,号已斋叟,大都(今北京)人,曾任太医院尹。元代著名杂剧家和散曲家。与马致远、郑光祖、白朴并称“元曲四大家”。关汉卿现存杂剧18种,大致分为社会公案剧、爱情婚姻剧和历史英雄剧,在塑造人物形象、处理戏剧冲突、运用戏曲语言诸方面均达到极高水平。关汉卿的散曲也很有成就,现存套曲14支,小令35支,多为描写都市繁华、艺人生活,表现羁旅行役及离愁别绪,以及自抒抱负感慨人生之作,感情真挚深沉,风格尖新流利。1958年关汉卿被世界和平理事会提名为“世界文化名人”。

攀出墙朵朵花[1],折临路枝枝柳[2]。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梁州】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3],盖世界浪子班头[4]。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攧竹[5],打马藏阄[6],通五音六律滑熟[7],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8]。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9],更玲珑又剔透[10]。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11],曾玩府游州。

【隔尾】子弟每是个茅草岗、沙土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12]。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蹅踏得阵马儿熟[13]。经了些窝弓冷箭蜡枪头[14],不曾落人后。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15]。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16]。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17]。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魂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18]!

【注释】

[1]出墙朵朵花:指妓女。[2]临路枝枝柳:指妓女。[3]郎君:元曲中常指风流放浪的子弟。[4]盖:全。班头:同一群人的头领。[5]分茶:把茶均分待客。攧竹:画竹。[6]打马:打双陆,古代的一种博戏。藏阄:藏钩,古代猜拳的一种游戏。[7]五音:宫商角徵羽。六律:古代以十二管的音阶高下,分为十二律。阳律为律,阴律为吕,这里六律指阳律。滑熟:十分熟悉。[8]金缕:唐曲调名,即《金缕衣》。[9]排场:剧场,娱乐之所。[10]玲珑又剔透:心思聪明,各方面事务应对自如。[11]锦阵花营:风月场所,青楼行院。都帅头:指领头为首的人。[12]子弟:浮浪公子、嫖客的别称。每:们。围场:皇帝、贵族打猎之所,此指妓院。[13]蹅(chǎ)踏:踩踏,行走。阵马:战场,此指场面。[14]窝弓:猎人藏在草丛内射杀猎物的弓弩。[15]恁:你们。斫:用刀斧劈砍。顿不脱:挣不开。慢腾腾:这里指软绵绵。锦套头:指妓女笼络子弟们的美丽的圈套。[16]梁园月:梁园,为汉代梁孝王的花园,此代汴京。东京:北宋都城汴梁。洛阳花:指牡丹。章台柳:代指妓女。章台:汉长安章台下街名。《太平广记·柳氏传》载,唐韩翃与妓女柳氏有婚约,安史之乱,两人分离,韩赋诗以表思念:“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17]蹴踘:古代军中习武之戏,类似今足球。打围:即打猎,猎时合围,故称打围。咽作:指唱歌。[18]烟花路:指妓女、妓院。

【鉴赏导引】

这支套数是作者晚年写的一篇自叙传式的作品,历来被认为是了解、研究作者生平的重要资料。

作者是元代著名的戏曲家。透过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真切地看到作者对社会现实强烈不满的思想、对市民女子满腔挚爱的感情、对实现人生理想价值的抱负、对黑暗势力顽强抗争的性格、对民间艺术爱好广泛的情趣和任性所为无所顾忌的品行。当然,曲中写到作者在“烟花路上”的个人生活,刻意渲染了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的态度,并非可取,但是,不难发现,这是作者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佯狂心性的曲折表现。因此,不能简单地视为风流放荡。进一步地说,这一支套曲刻画的“浪子”形象实际上折射出以作者为代表的书会才子群体的精神面貌,是向市民意识、市民文化认同的新型文人人格的一种体现。

在艺术上,这一支套数善于运用比喻和夸张的手法,使形象刻画更加鲜明、生动、独特;善于运用一系列短促的排比句,形成铿锵有力的节奏,抒发了作者坚定不移的志趣,具有精神抖擞、斩钉截铁的意味。作品风格豪放,曲辞泼辣,全曲把衬字运用的技巧发挥到了极致,形成鲜明的特色,如【尾】的首两句,作者在本格的七、七句式之外,增加了39个衬字,使之成为散曲中少见的长句。而这些长句,实际上又由一连串的排列井然有序的三字短句组成,从而显得长短相宜舒卷自如,给人顿数明显琅琅上口的感觉。这种表现形式与作品的内容和作者的品行完全达到了和谐统一。

【广阅津梁】

1.贾仲明《录鬼薄续编》的《[双调·凌波仙]吊关汉卿》说:“珠玑语唾自然流,金玉词源即便有,玲珑肺腑天生就。风月情、忒惯熟,姓名香、四大神州。驱梨园领袖,总编修师首,捻杂剧班头。”

2.《永乐大典》卷465天字韵引《析津志·名宦传》:“关一斋字汉卿,燕人。生而倜傥,博学能文,滑稽多智,蕴藉风流,为一时之冠。是时文翰晦盲,不能独振,淹于辞章者,久矣。”

3.田汉著:《关汉卿》,作家出版社,2000年版。

【研讨练习】

1.怎样看待作者在本套曲中表现出来的思想情趣?

2.作品在艺术技巧运用上有什么鲜明特色?

(胡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