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的快乐

徐志摩

【作者传略】

徐志摩(1896－1931)，名章垿，笔名南湖、云中鹤等，浙江海宁人，现代诗人、散文家。先后就读于杭州一中、上海沪江大学、天津北洋大学和北京大学。1918年赴美国学习银行学。1921年赴英国剑桥大学学习。在剑桥两年深受西方教育的熏陶及欧美浪漫主义和唯美派诗人的影响。1923年，参与发起成立新月社，加入文学研究会。1924年与胡适、陈西滢等创办《现代评论》周刊。1927年参加创办新月书店。次年任《新月》月刊主编。1931年初，与陈梦家、方玮德创办《诗刊》季刊，同年11月19日，因飞机失事身亡。今有《徐志摩文集》出版。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飏，飞飏，飞飏，——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飏，飞飏，飞飏，——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飏，飞飏，飞飏，——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1］!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注释】

［1］朱砂:又称辰砂、丹砂、赤丹、汞沙，硫化汞的天然矿石，大红色。

【鉴赏导引】

此诗写于1924年12月30日，发表于1925年1月17日《现代评论》第一卷第6期。诗人的《猛虎集》序道:“诗人也是一种痴鸟，他把他的柔软的心窝紧抵着蔷薇的花刺，口里不住地唱着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非到他的心血滴出来把白花染成大红他不住口。他的痛苦与快乐是深成的一片。”是的，诗人用了许多文字来抵抗现实世界的重荷、复杂。在现实世界的摧毁面前，诗人最终持有的却是“雪花的快乐”、“康桥的梦”及“我不知道风在哪个方向吹”的无限惆怅。

诗共四节。与其说这四节韵律铿锵的诗具有起承转合的章法结构之美，不如说它体现了诗人激情起伏的思路之奇。清醒的诗人避开现实藩篱，把一切展开建筑在“假如”之上。“假如”使这首诗定下了柔美、朦胧的格调，使其中的热烈和自由无不笼罩于淡淡的忧伤的光环里。雪花的旋转、延宕和最终归宿完全吻合诗人优美灵魂的自由、坚定和执著。这首诗的韵律是大自然的音籁、灵魂的交响。

本诗韵律和谐，富于音乐美，如运用反复的手法抒写三个“飞飏”就不乏轻快的韵律。其次，富于绘画美，不仅那“清幽的住处”、恬静的“花园”等构建出了一幅幽雅秀丽的画面，重复出现的“飞飏，飞飏，飞飏”亦织出一幅深邃的灵魂图画。在用词上，作品富有想象力和象征性，如最后三节中的“她”可以象征诗人的“心上人”，也可以理解为诗人心中向往的理想。诗人把对理想追求的主观感情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化实景为虚境，创造出了一个优美的意境，显示了飞动飘逸的艺术风格。

【广阅津梁】

1．徐志摩著:《中华散文珍藏本·徐志摩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2．谢冕著:《徐志摩名作欣赏》，中国和平出版社，2001年版。

3．胡适在《追忆志摩》中说:“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单纯的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他的一生的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实现的历史。”

【研讨练习】

1．诗中的“雪花”具有怎样的特点?你如何理解诗中的“雪花”形象?

2．诗中那个“有朱砂梅的清香”的“她”指什么?

(李　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