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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若虚(约660－约720)，扬州(今江苏扬州)人，曾官兖州兵曹。唐中宗神龙(705－707)年间，张若虚以文词俊秀驰名京师，同时的吴越名士有贺知章、贺朝、万齐融、邢巨、包融等人;开元(713－741)初，与张旭、贺知章、包融并称“吴中四士”。张若虚的生平事迹及其文学作品绝大多数已佚，事迹参见《旧唐书》卷一九○。今《全唐诗》仅存其诗二首，另一首为《代答闺梦还》。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1］，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2］，月照花林皆似霰^［3］;空里流霜不觉飞^［4］，汀上白沙看不见^［5］。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6］。不知江月待何人^［7］，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8］。谁家今夜扁舟子^［9］?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10］，鱼龙潜跃水成文^［11］。昨夜闲潭梦落花^［12］，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13］。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1］滟(yàn)滟:水波动荡的样子。［2］芳甸:长满鲜花的草地。［3］霰(xiàn):常在下雪前或下雪时降落的白色不透明的小冰粒。［4］古人认为霜也是从空中飞落的，但其过程所有人都看不到，这里解释为之所以看不到是因为它们完全融入月光中了。［5］汀(tīng):水边或水中的沙洲。［6］只:有的版本作“望”。［7］待:有的版本作“照”。［8］青枫浦:又名双枫浦，在今湖南省浏阳市南清渭水边上。［9］扁(piān)舟:小船。扁舟子:漂泊江湖的游子。［10］鸿雁是候鸟，往返有期，故古人想象鸿雁能传递音讯，事见《汉书·苏武传》。长飞:飞走，飞远。光不度:月光依然如故。［11］鱼龙:偏义复词，即鱼。除雁足系书外，古人也有鲤鱼传书的传说，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即有“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之句。潜跃:潜入深水中。水成文:“文”通“纹”。［12］梦落花:暗示游子为妻子日渐凋谢的红颜担忧，渴望回家。［13］碣石:即今河北省昌黎县城北的碣石山，又号“神岳”。潇湘:湖南省潇水和湘水的合称。此处用碣石、潇湘来泛指游子思妇相距遥远。

《春江花月夜》为六朝乐府旧题，《旧唐书》载为陈后主所创，现存较早的作品为杨广所作。本诗由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最早收载，属《清商曲辞·吴声歌曲》。

构思精巧、涵蕴深广、意境优美是本诗作为杰作的主要体现:从月出到月落的轮回中，作者充分利用月亮在时间上的永恒性和空间上的同一性反衬出人生的短暂和人间的分离，融入对生命短暂、人世生生不息和宇宙永恒的思考，以及对普天之下游子思妇相思怀人的真切同情。全诗每四句一换韵，可以看作九首绝句的有机组合。前八句写景，可看作第一段:前四句气象雄奇、意境阔大，为全诗的抒情搭建了一个宏大的舞台;后四句的重心转向月光，为下文以月为媒介的抒情做好准备。接着的八句为第二段，作者巧妙地利用设问和疑问，既将时间引向无限邈远的源头，又指向无穷无尽的未来，从而反衬出个体生命的短暂和人世生生不息的变迁，但是，基调并不伤感绝望。后二十句为第三段，采用总——分——分的结构:从“白云一片去悠悠”以下四句交替写游子思妇，从具体的离别场景通过设问引向普遍的游子思妇，为第三段的总纲。接着八句紧接“何处相思明月楼”，从思妇的角度落笔，将思妇对月怀人的种种情态和心理刻画得真切动人。最后八句呼应“谁家今夜扁舟子”，从游子的角度切入，为收束全诗，节奏明显加快，并以“月落”照应篇首的“月升”。

全诗虽然以月为中心，但是，又时时呼应题面的春、江、花、夜，意境优美而不幽暗，抒情深婉而不哀伤，意象丰富而不繁密，的确可视为“孤篇盖全唐”的杰作。

1．王尧衢《唐诗合解》曰:“此篇是逐解转韵法。凡九解:前二解是起，后二解是收。起则渐渐吐题，收则渐渐结束。中五解是腹。虽其词有连有不连，而意则相生。至于题目五字，环转交错，各自生趣。春字四见，江字十二见，花字只二见，月字十五见，夜字亦只二见。于江则用海、潮、波、流、汀、沙、浦、潭、潇湘、碣石等以为陪，于月则用天空、霰、霜、云、楼、妆台、帘、砧、鱼、雁、海雾等以为映。于代代无穷乘月望月之人之内，摘出扁舟游子、楼上离人两种，以描情事，楼上宜月，扁舟在江。此两种人，于春江花月夜，最独关情。故知情文相生，各各呈艳，光怪陆离，不可端倪，真奇制也。”

2．沈德潜《唐诗别裁集》评:“前半见人有变易，月明常在，江月不必待人，惟江流与月同无尽也。后半写思妇怅望之情，曲折三致。题中五字安放自然，犹是王、杨、卢、骆之体。”

3．闻一多《唐诗杂论》道:“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1．请比较本诗第二段和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一诗的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