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山海经(其一)

陶渊明

【作者传略】

陶渊明(365－427)，一名潜，字元亮，号五柳先生，谥号靖节先生，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人。曾祖陶侃曾任东晋大司马，父祖均曾任太守一类官职。由于父亲早死，家道衰落，日渐贫困。陶氏经历了晋宋易代之乱，曾几度出仕，任过江州祭酒、镇军参军、彭泽县令等小官，因不满官场黑暗，41岁时弃官归隐，从此躬耕田园，直至贫病而卒。陶渊明是我国最早大量以田园生活为题材进行诗歌创作的诗人，是田园诗派的开创者。其诗质朴自然，冲和平淡，极受后人推崇，影响深远。有《陶渊明集》。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1］。众鸟欣有托^［2］，吾亦爱吾庐。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3］。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泛览《周王传》^［4］，流观《山海图》^［5］。俯仰终宇宙^［6］，不乐复何如?

【注释】

［1］孟夏:初夏，农历四月。扶疏:枝叶茂盛纷披的样子。［2］欣有托:因为有了依托而欣喜。［3］穷巷:僻巷。隔深辙:谓距离大路很远。隔:隔开，相距。辙:车辙，代指大路。颇回故人车:经常使老朋友的车子掉转回去。颇:很，这里指经常。［4］周王传:指《穆夫子传》，记叙周穆王驾八骏游四海的神话故事。《穆天子传》是晋代从战国时魏王墓中发现的先秦古书之一，作者不详。［5］山海图:指《山海经图》。《山海经》原有古图及汉代所传图，晋郭璞曾作《山海经》图赞，后原图均失，今所见图是清人补画。［6］俯仰:俯仰之间，形容时间很短。终:穷，尽。

【鉴赏导引】

本诗是《读山海经》十三首中的第一首，记叙了诗人在阅读《山海经》时的独特心得体会和审美感受，真实地反映了诗人归隐之后怡然闲得的心态。

这首诗“乐”字是核心，写诗人归园田居之乐、耕余读书之乐，从中寄托诗人对自由人格和精神的不懈追求。前十二句写隐居的闲适，诗人喜欢自己绿树环绕的房舍，喜爱田居生活的种种，“欣”、“爱”、“欢”三字点出了这种欢愉之情;同时，诗人觉得自然界的众鸟、草木、风雨等都自然和谐，各得其所。最后四句则是切题之论，正面描写诗人的读书生活。在这样优美的环境和宜人的气节里，“心好奇书”的陶渊明对《山海经》情有独钟，“泛览”与“流观”说明诗人将读书当作一种乐趣、一种精神享受，而正是在这种俯首读书仰天思考当中，获得了读书的愉悦和人生的自足。

陶渊明的诗是自己生活及真情实感的抒发。诗人用白描的手法、朴素的语言、常见的景物来抒情言志;用最为熟悉的生活场景，传达了眼中质朴淡和的自然之美，更流露出归隐田园、获得身心自由的喜悦之情，语淡而味永，显示了苏轼所谓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的特色。当然，陶渊明还有鲁迅所谓“金刚怒目”式的另一面。《读山海经》后十二首既描绘了五彩斑斓的神仙世界，又有“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等神话故事，展现了诗人复杂的情感，反映了诗人归隐后并非一味“静穆”，相反，有时还涌动着矛盾而躁动的情绪。

【广阅津梁】

1．刘熙载《艺概》曰:“陶渊明《读山海经》，言在八荒之表，而情甚亲切，尤诗之深致也。”

2．李光地《榕树诗选》言:“公宗尚六经，绝口仙释。而且超然于生死之际，乃有《读山海经》数章，颇言天外事盖托意寓言，屈原《天问》、《远游》之类也。”

3．马璞《陶诗本义》云:“此《读山海经》十三首，十二首皆出第一首内‘俯仰终宇宙’一语，故十二首皆以《山海经》所载之事，慨慷后世之事，而晋、宋之事在其中，并不专言晋、宋也，渊明之诗岂易读乎!”

【研讨练习】

1．由“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谈谈你对陶渊明读书态度的理解。

2．陶渊明在阅读《山海经》之后受到启发而写下了《读山海经》诗十三首，请叙说你曾经听到过的神话传说，并说明它对世人有何启发?

(龚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