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文化一体化

（一）文化多元化以及关于有无文化共性的探讨

每个社会的文化都有独特之处，都含有其他社会所没有的规范和价值观念。美国人一辈子奔波忙碌为的是聚敛私人财产；刚果森林中的巴布提人终生群居，共同享用集体财富；太平洋西北部的夸克脱人隔一段时间总要抛弃一部分财富，甚至举行隆重的仪式销毁财富；阿拉伯社会里的妇女按照传统必须全身甚至面部遮盖得严严实实；美国、中国妇女可以裸露面部，而臀部和乳房则必须有衣物遮盖；菲律宾群岛的妇女在操持家务时赤身露体、一丝不挂。可以说，世界各地的文化丰富多彩、包罗万象，没有一条规范适合于所有的社会。多元文化共存，是这个世界的主要特征。

那么，在千姿百态的多样性文化中是否存在共性，即有没有人类社会共有的文化现象？答案是：有抽象的文化共性，但是似乎找不到具体的文化共性。抽象的文化共性来源于环境对人类提出的共同问题。天气冷热变化，使人必须织布缝衣、建造房屋以适应气候变化；儿童需要哺育、抚养和照料，社会就必须提供必要的文化设施满足这种需要；人有生老病死，所以才会有婚丧嫁娶的礼仪和制度，才会有医院、疗养所和火葬场；个体需要鉴别才不至于张冠李戴，人们便有了不同的名字；生活常常十分艰难，死亡等待着每一人，因此人们便创造了神话和宗教，以期解释人类面临的困境和难题。人类学家乔治·玛道克（G. Murdoek）进一步列举了许多人类社会共有的文化现象如体育运动、身体装饰、烹调、集体劳动、男欢女爱、歌咏舞蹈、释梦、宴会、民间传说、乱伦禁忌、食物禁忌、性交禁忌、大小便禁忌、丧葬典礼、娱乐游戏、赠送礼品、法律、医疗、神话传说、人名、财产权、宗教和工具制造等。这些都只是抽象意义上的文化共性，其具体内容则因文化不同而异。

（二）文化一体化问题

文化不是一堆不同成分杂乱无章的组合。风俗习惯、技能、知识、信仰价值观念和规范之间以及其他文化特性之间存在着互相依存、互为补充的关系，它们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复杂的整体，这就是文化的一体化。文化的生存和发展依赖于一定程度的文化一体化。而在现实社会中，文化一体化的程度是不一样的。某些文化比其他文化的一体化程度更高。

一般来说，传统的前工业社会的文化一体化程度相当高。这种社会的规模较小，社会结构比较简单。人们的价值观念相似，文化大致上是同质均一的，文化变化的速度也十分缓慢。但在现代工业社会里，尤其是当今信息时代和知识经济社会，各种不同的文化成分没有很好地结合为一体。这类社会的规模很大、结构复杂，包含许多在价值观念、行为规范和生活方式方面差异悬殊的群体和组织。相对而言，它的文化是异质的，社会文化变化也非常迅速而且不平稳，因此文化成分需要不断进行自我调节以适应整个系统中其他成分的变化。而往往是在部分文化成分发生变化而导致其他成分解体或起而对抗这种变化时，文化一体化的倾向才会出现。

理想文化和现实文化、主体文化和亚文化之间的不一致、冲突乃至对立斗争，是造成文化一体化问题的重要表现。

（三）理想文化与现实文化

在结婚礼仪上，欧美的新郎新娘面对上帝所宣称的“不论贫富贵贱，不论健康还是疾病，都彼此忠诚，直到永远”。在中国古代诗词中，也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海誓山盟，而今中国人也会用鲜花和美酒祝福新婚的年轻人“白头偕老”。一夫一妻彼此相爱、相伴一生，是很多社会对于婚姻的美好希冀。但是，历史上和现实生活中，一夫多妻、纳妾现象都或多或少地存在，外遇、婚外恋的大量增加使得离婚率很快上升。我们都相信教育是立国之本，但教育落后、投资比例小、教师待遇低的现实状况时常困扰着经济发展。人们把身体健康视为人生幸福的核心指标，但无所不在的香烟、酒精、劣质食品和环境污染却破坏着人类的有机体并进而损害人的生活质量。美国人关于平等的价值观念同严重的种族歧视现实极不一致，终于导致了内战爆发，直到社会取得了较高程度的文化一体化。体现在人们声称所信仰的价值和规范中的理想文化与体现在人们实际言行中的现实文化的差距，是造成文化紧张状态的重要原因之一。

（四）主流文化与亚文化

造成文化紧张状态、引发文化一体化问题的第二个原因是主体文化和亚文化之间的冲突、矛盾和对立。这种现象在复杂的现代大工业社会表现得尤其突出。因为不同地区、不同职业、不同宗教的人们之间存在着许多文化上的差异。当几种文化同时并存时，一定有一种价值观念和规范体系占据着主导地位，为当时社会大多数所接受。而且往往是统治集团所推崇的文化体系。这种文化称为“主体文化”、“主流文化”或“显文化”，有时也被称做“官方文化”。与之相对应的、居于附属地位的其他价值观念和规范体系可以称为“亚文化”、“次文化”、“潜文化”，有时也被称为‘‘民间文化”。自汉朝以来占据社会主导地位的儒家文化，宣讲“纲常名教”，应当说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主体文化。但同时在社会上还存在着广泛流传于农民、渔夫、贩夫走卒当中的“亚文化”。这些亚文化虽然在形式和内容上都难以登大雅之堂，与主体文化的价值取向不一致甚至对立，却在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亚文化”一方面具有社会总体文化的共同特征，另一方面也具有自己独特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和规范。不同宗族、宗教、阶层和职业的人容易形成亚文化群体；军队、大学、监狱、吸毒者和街头帮派中还存在着规模更小的亚文化。这些亚文化中的人们在对待其他文化上具有比较强的集团中心主义倾向。对某一亚文化的参与直接影响到人们对现实的看法。如果两种亚文化之间的差异过大，或者主体文化和亚文化之间的对立和斗争加剧，就会产生不同群体目标、理想和价值的极度不一致。

如果某种亚文化与社会主体文化对立，走上了主体价值观念和规范体系的反面，这种亚文化就被称为“反文化”。因而，反文化是一种从根本上与社会主导文化相对立的亚文化，它有意识地对抗社会上某些重要的规范并为此而自豪。在儒家文化占据统治地位的中国封建社会，被压迫的农民结义造反、奋起反抗、改朝换代，可以称为封建时代的反文化。美国20世纪60年代的嬉皮士运动，向一系列为美国人所珍视的规范和价值观（如成功、勤奋、物质享受、循规蹈矩、科学理性和白人优越感等）进行挑战，也是反文化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