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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语文新编(第三版)
1.13.9 风  雪

风  雪

帕斯捷尔纳克

鲍利斯·帕斯捷尔纳克(1890—1960),前苏联著名诗人、小说家。出生于艺术之家,父亲是画家,母亲是钢琴家。早年在莫斯科大学和德国马尔堡大学深造。中学时代起开始文学创作,表现人与大自然的统一是他的基本审美意识。反法西斯卫国战争期间出版《在早班列车上》和《冬天的田野》两部诗集。最后一部诗集《待到天晴时》流露出凄凉哀伤的情调,是诗人晚年心情的写照。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长诗《施密特中尉》、组诗《在早班车上》,散文体自传《人与事》。他的创作注重抒发内心感受,富于联想。于195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在市郊,这儿连一只脚

也不到,只有女巫和风雪

落脚,在魔鬼附身的市郊。

但沉睡的积雪却无知觉——

等着,在市郊,这儿连一只

脚也不到。只有女巫

和风雪落脚,马具在放肆,

断了的皮带抽打着窗户。

一片漆黑,可是这市郊也许

在市内,在莫斯科南部,

过桥就是。(半夜摸着来的

客人被我吓得倒退一步。)

听着,在市郊。这儿连一只

脚也不到,只有凶手出没,

你的报信者——白杨叶子——

白幽灵,没有口,只有沉默!——

奔窜着,敲着一家家的门,

东张西望,又被卷到了路侧……

“不是这座城,也不是这一夜,

你也迷路了呀,她的报信者!”

报信者向我耳语,意味深切。

在市郊,没一个两脚者……

我自己是谁……我也已迷失:

“不是这座城啊,不是这一夜。”

(飞白 译)

【评析】

帕斯捷尔纳克的《风雪》本有两首,这是第一首。诗歌极力渲染风狂雪猛、弥漫混沌的恶劣状态,表现生存环境的毫无活气、令人窒息,意在借自然写社会、写人生。

诗人对风雪的描写是非理性的,带有超现实主义和表现主义的色彩,读来迷离恍惚。“在市郊”,点出地点。“这儿连一只脚也不到”,意谓不见人的踪迹,给读者设下悬念。“只有女巫和风雪落脚”,交代不见人迹的原因。非现实意象和现实意象并置,使主体意象“风雪”染上非理性、恐怖性和神秘性。“在魔鬼附身的市郊”,承上面“女巫”而来,暗示人所面临的灾难性。“沉睡的积雪却无知觉”,既指积雪丝毫未化,又指没有人行走。

第二节,“市郊”、“一只脚”、“女巫和风雪”、“落脚”再次出现,以强化环境的冷寂和荒诞。“马具在放肆”,这“马具”可能靠在屋外檐下,“放肆”恐怕是说被狂风吹得劈啪作响,马具上的皮带终于被吹断了,在狂风中跃动挥舞,又把窗户打得劈啪作响。这个细节突出了雪风的狂猛,而声响又增加了环境的死寂恐怖气氛。

第三节,“一片漆黑”,点明风雪肆虐在夜里。接着转而用或然判断句,暗示地点的迷失。“在莫斯科南部”似乎方位很明确,而“过桥就是”又语焉不详。究竟是在哪里,搞不清楚了,因为风雪弥漫,加上一片漆黑。括号里的一句话最不好理解,客人半夜摸着来(漆黑所致)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见到我“吓得倒退一步”?这也许是诗人经历过的一个真实的生活事件,我们不得而知。客人被吓退,从整个诗意来揣摩,意思大致为我已不复是原来的我,或客人已认不出现在的我。

第四、五两节,笔触又向外延伸,写雪野上的白杨。已经重复过一次的“市郊”、“一只脚”再一次重复。而“女巫和风雪”代之以“凶手”,“凶手出没”指风雪在继续滥发淫威。粘满层雪冻得僵硬的“白杨叶子”被纷纷刮掉了,一片片被刮掉的叶子如“白幽灵”。叶子落在雪地上自然没有声响,诗人拟人化地表述为“没有口,只有沉默”。之所以这样说,因为前面已将“白杨叶子”称为“报信者”。它们绿了,报告春天来临;而它们掉了,报告寒冬逼近,故有“报信者”之谓。“白杨叶子”落地后又被狂风卷来卷去,它们到处乱窜,撞在一家家紧闭的大门上,发出声声碰响(风之强劲可见),而后它们又被卷到了路侧,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报信”。引号里面的两行诗,是诗人的独语,意谓“报信者”也迷失了,它们在不可知的时间内被吹到了一个不可知的神秘的地方。

最后,“报信者”向诗人“耳语”,说是“在市郊,没有一个两脚者……”这不只是说没人夜行,而是说这个所谓“市郊”已被狂风恶雪所主宰,已成为一个非人的世界。到末了诗人发现连“我”也迷失了:城不是此城,夜不是此夜,人也非此人,一切都不复能确认了。人生的悲剧性和荒诞性,就蕴涵在这样的“迷失”之中。

《风雪》的确不像其他的诗一样好读,但是它很有一种诱人反复品读的魅力,这与诗歌所营造的奇特意境是分不开的。这首诗诗句的组织也是很奇特的,如上文提到的那几个多次反复的词语,每次都在不同的节奏段中重现,故意造成一种节拍的错位,如同乐曲母题的多次变奏,给人的感觉是进入了一座语言的迷宫,越往下读就越是觉得陌生而神秘,终致迷失了自我。

【习题】

1.作者为何以一种非理性的笔调描写风雪?谈谈其原因和潜在意旨。

2.本诗将非现实意象和现实意象并置,试分析这样处理的艺术效果。

3.谈谈本诗组句和用词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