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　江　红^［1］

岳　飞

岳飞（1103—1142），字鹏举，相州汤阴（今河南汤阴市）人。幼年家贫，由其母亲自授学。少年应募从军戍边，官至河南、北诸路招讨使，枢密副使。他是南宋抗金名将，南宋民族英雄。屡次打败金兵，战功卓著，因坚持抗敌，反对和议，为秦桧所陷害。文学创作是岳飞戎马倥偬间之余事，但他的爱国激情、英雄气概给予作品永不磨灭的光彩。其文章刚劲质朴，诚挚感人；其诗词慷慨急切，大气磅礴。岳飞作品不多，但质量很高，其中《满江红》以忠愤之气动人心魄，《小重山》以幽怨之情感人肺腑，一直为后世所传诵。今有文集《岳忠武王集》传世。

怒发冲冠^［2］，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3］，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4］、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5］，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6］，踏破贺兰山缺^［7］！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

河^［8］，朝天阙^［9］。

【注释】

［1］满江红：原为吴民祭河神的迎神曲，文人以此曲填词始于柳永。　［2］怒发冲冠：暗用荆轲刺秦王事。　［3］啸：撮口发出长而清越的声音。古人常用长啸之声来发泄胸中抑郁不平之气。　［4］等闲：轻易，随便。　［5］靖康耻：靖康二年（1126年），金人陷汴京，虏徽、钦二帝北去，北宋亡。　［6］长车：古代兵车。　［7］贺兰山：在今宁夏自治区内，此借指敌境。山缺，即山的空缺处。　［8］从头收拾：彻底收拾。　［9］天阙：宫门。

【评析】

《满江红》是一首气壮山河、充满爱国激情的词，它表现了词人迫切要求报仇雪耻、收复河山的雄心壮志。通篇充满了豪情壮语，气势磅礴，音调激越，不同凡响。

开头三句形神并茂，情景交融。词句的排列很有讲究，首先出现的是人物特写镜头，接着交代人物所在位置，最后渲染天气背景。“怒发冲冠”，以夸张之言突出词人的愤怒状态。词人何以“怒发冲冠”呢？因为“凭栏”北望，中原半壁河山已为金人所践踏。“凭栏”点明人在高楼之上遥望，故能望远。“潇潇雨歇”又明雨后天青，能见度很高，望得更远。“抬望眼”三句，继续抒写激愤之情。“抬望眼”呼应“凭栏处”，词人抬头远望，似乎看到了中原尘烟滚滚，百姓沦于水深火热之中。“仰天长啸”呼应“怒发冲冠”，“仰天”见其愤懑傲岸，“长啸”见其倜傥不羁，这四字进一步强调胸中怒火已达到了不可遏止的地步。“壮怀激烈”总收“怒发冲冠”和“仰天长啸”并引出下文。接着分写壮怀激烈。“三十功名”着眼于时间，回顾从军十年的战斗生涯，“尘与土”表明过去的功名事业微不足道。“八千里路”着眼于空间，意谓北伐战争任重而道远，“云和月”表明尚须披星戴月驰骋疆场。这一对句上写过去下写将来，意谓虽然三十岁以前建立了一些功名，但它们是和尘土一样不值一提的，词人的理想是火速赶往前线，消灭“八千里路”以外的金国。“莫等闲”三句是战斗的誓言，要趁年富力强时抗金收复失地，决不虚度年华。词人把自己的青春和祖国的前途联系在一起，以国耻未雪而年华虚度为悲，表现了积极的人生态度和强烈的爱国热情。

以上抒写词人渴望及时建功立业的伟大抱负，下面写抗金雪耻的坚强意志和必胜信念。

“靖康耻”四句，以短促的句式表明国耻未雪，此恨不消。这里，“靖康耻”与“臣子恨”对应，它们之间在内容上存在着因果联系。“犹未雪”与“何时灭”对应，它们之间在时间上存在着连续关系。十二个字，三字一顿，很有些斩钉截铁的意味。最后三个字以反诘语气出之，一腔精忠报国的豪情宛然可见。“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驾长车”呼应“八千里路云和月”，显示出一往无前的气势。用“贺兰山”指代敌境，具体可感，以“踏”山成“缺”说明压倒顽敌，形象生动。“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运用夸张笔法，表示对入侵者的切齿痛恨和极端藐视，读来痛快淋漓。结尾三句，表达了词人抗金的最高理想：彻底收复失地，整顿破碎山河，这正是词人热爱祖国乡土、维护民族尊严的高度表现。“朝天阙”，不能理解为愚忠，历史上任何朝代，在民族矛盾严重的时刻，忠君与爱国是紧密相关而不可分的。下片后面三大句群，紧承“何时灭”而来，表述非常有层次感，渐进感。臣子恨什么时候才能消呢？要到这样的时候：攻克敌境（驾长车，踏山缺）—剿灭敌人（餐其肉，饮其血）—重整山河（收失地，朝天阙），这就是词人抗金复国的宏伟计划。

这首词，通篇感情激荡，言辞壮烈。词人不可压抑的亡国之恨和爱国激情，像火山一样喷发而出，由怒而生壮志，由怒而驱车杀敌，由怒而获全胜，文辞不假雕饰而自然成章，句句感情饱满，字字掷地有声。在激情的倾泻中，词人壮怀激烈的伟岸形象跃然纸上。

【习题】

1．《满江红》千百年来激荡人心，鼓舞士气，试分析这首词作的艺术魅力所在。

2．本词在抒发爱国激情的同时，刻画了词人的自我形象，谈谈这个形象的特征。

3．阅读南宋其他爱国诗人、词人作品，谈谈这首《满江红》的与众不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