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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广泛地反映了诸如经济制度、生产发展、阶级矛盾、风俗民情等当时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作为其精华的民间歌谣对于统治者的残暴和丑行有着深刻的揭露，对人民所遭受的剥削和痛苦有着真实的反映，洋溢着浓厚的乡土情韵、人伦情感、人本意识，具有“美刺”的社会功能。在艺术上，《诗经》有四大基本特点，即四言为主的诗歌体式，赋、比、兴的表现手法，重章叠句的章法结构，朴素自然的艺术风格。语言优美，韵律和谐，形象鲜明，寓意深刻，极富艺术感染力。《诗经》关注现实的“风雅”精神和高度的艺术成就，奠定了我国诗歌的现实主义传统。

我徂东山^［2］，慆慆不归^［3］。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4］。蜎蜎者蠋^［5］，烝在桑野^［6］。敦彼独宿^［7］，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8］，亦施于宇^［9］。伊威在室^［10］，

蛸在户^［11］。町畽鹿场^［12］，熠耀宵行^［13］。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14］，妇叹于室。洒扫穹窒^［15］，我征聿至^［16］。有敦瓜苦^［17］，烝在栗薪^［18］。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19］。之子于归^［20］，皇驳其马^［21］。亲结其缡^［22］，九十其仪^［23］。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1］此诗选自《诗经·豳风》。　［2］徂（cú）：往。东山：在今山东境内，周公伐奄驻军之地。［3］慆（tāo）慆：久。　［4］士：通“事”。行（héng）枚：行军时衔在口中以保证不出声的竹棍。［5］蜎（yuān）蜎：幼虫蠕动的样子。蠋（zhú）：一种野蚕。　［6］烝：久。　［7］敦：团状，身体蜷缩成团。　［8］果臝（luǒ）：葫芦科植物，一名栝楼。臝，裸的异体字。　［9］施（yì）：蔓延。宇：屋檐。　［10］伊威：一种小虫，俗称土鳖。　［11］蟏蛸（xiāo shāo）：一种蜘蛛。　［12］町畽（tuǎn）：田舍旁空地。　［13］熠耀：光明的样子。宵行（hánɡ）：磷火。　［14］垤（dié）：小土丘。　［15］穹窒（qióng zhì）：即“穹窒”。窒：堵塞。穹：空，空洞，此指鼠洞。　［16］聿：语气助词，有“将要”的意思。　［17］敦：指圆的形状。瓜苦：犹言瓜瓠、瓠瓜，一种葫芦。古俗在婚礼上剖瓠瓜成两张瓢，夫妇各执一瓢盛酒漱口。　［18］栗薪：犹言蓼薪、束薪。　［19］仓庚：黄鹂，又名黄莺，叫声嘹亮。［20］之子：此女，即妻子。于：往。归：嫁。于归：犹言出嫁。　［21］皇：指马毛色黄白相杂。驳：指马毛色不纯。　［22］此指女方的母亲。结缡（lí）：将佩巾结在带子上，古代婚仪。　［23］九十：言其多。仪：指结婚的仪式礼节。

这首诗通过还乡征人对旅途的孤苦、思家的迫切、夫妇间相互怀念的描写，反映了统治阶级之间的战争给广大人民带来的深重痛苦。

全诗叙事抒情以远方征人的心理活动（渴望归家的心情—悬想家园的境况—悬想孤处的妻子—回忆新婚的情景）为线索展开。每章开首四句，以叙事和绘景，写出了歌者西归时的特定环境：阴雨连绵，景色凄然。凄清的环境，烘托了远方征人此时此刻难以言喻的忧伤心情。故园一别，关山万重；家书断绝，几度春冬，痛苦的岁月，如同滔滔东去的江河之水，无有尽头。深长的感慨，沉重的叹息，化作了“慆慆不归”的形象化诗句。千种愁绪、万种悲叹，溶入了满天的细雨之中，泪雨交织，浑然一体。“细雨织愁”的渲染描写，成为后代诗人、词人最爱用的抒情手法。

每章后八句叙事、描写、抒情，为抒情诗的主体。

战争平息，回家与亲人团聚，理当格外高兴。然而歌者突然变得忧愁起来：“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因为他身历战争的险境，亲见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灾难，所以担心家乡和亲人是否出了什么意外，想到这些，不由忐忑不安。“制彼裳衣，勿士行枚”，终于穿上平民的衣裳，结束了戎马生涯，流露出歌者对和平生活的渴望，对军旅生活的厌憎。首章末四句写悲喜交集的歌者归途行宿实况，蜷缩成一团眠宿在兵车之下，正像野蚕栖止在野桑叶上一般，昔日征战的孤苦似乎仍在归途中延续。

次章写离家越来越近，歌者情绪更加不安，脑海里展现出了一幅家园荒败的景象：葫芦藤蔓延到了房檐下，潮虫在屋子里满地爬，蜘蛛网挂在门梁上，户前屋旁野鹿在奔踏，暗室里，还有闪闪的磷火在飘荡……然而即使如此，“不可畏也，伊可怀也”，毕竟是自己生活和成长的故土，即使已经荒芜寥落，也还是值得思念。诗歌经过这样一个反跌，更强有力地表现出歌者对故土旧庐的怀恋之情。这一章的景物描写被后人推崇为南朝诗人鲍照的“芜城赋之祖”。

诗歌由“怀家”进而“怀人”。第三章写妻子思念征人的情形：“鹳鸣于垤，妇叹于室”，用鹳鸣兴起妇叹，因为歌者久征不归，妻子在家必然怀念哀叹。“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是在遥想中对妻子说的话，适足表现了歌者近乡情切。接着设想妻子洒扫之时，睹物（结婚纪念物瓠瓜、束薪）伤情，物在人远，一别三年，如何不叹！“自我不见，于今三年！”语淡而情深。歌者不从正面直叙对妻子的怀念，而是倒过来设想妻子如何惦记远行在外的亲人，这样抒情既符合生活真实，又不落俗套，且使“思情”显得更为深切。

最后，歌者又沉浸在对往昔燕尔新婚的追忆中：春光明媚，黄莺鸣啭，他骑着披红挂彩的马前去迎接新娘。岳母按照当时的礼俗，亲自给新娘结上佩巾，整个婚礼仪式纷繁隆重。末章回忆新婚的欢乐，与现实的悲苦构成鲜明对比，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效果，使诗歌主题得到了更好的揭示。当年新娘美丽可人，经历三年生活的磨难、相思的熬煎，如今不知是何模样了。“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极为生动地写出歌者的心底微澜，隐含着对现实的幽怨：兵役造成两地分离！战争拆散新婚家庭！

《东山》用丰富的想象、铺叙着色的描写、真挚复杂的感情、生动真实的刻画，成功地塑造了一个退役士兵的形象，反映了广大人民的愿望和历史的真实，是我国较早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完美诗篇。

1．参读《诗经·小雅·采薇》，体会本诗所蕴涵的复杂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