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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词通论
1.9.5.1 一、词曲同工

一、词曲同工

这主要是指在同一作家的创作中,虽然词与曲的体式不同,但所谓异曲同工,他们的作品在风范上却颇为近似,有着相通的美学品味和艺术特征。而这类作家数量较多,这里不妨以张可久为例稍加考察。

张可久是元代散曲作家中存曲最多的一位,且专写散曲,不作杂剧,可谓是毕生专力于斯。他的作品代表了元散曲由本色向典丽、由俗中见雅到雅中有俗的过渡。如其【南吕】[金字经]《春晚》一曲云:

惜花人何处,落红春又残。倚遍危楼十二阑。弹。泪痕罗袖斑。江南岸。夕阳山外山。

从这支曲子中即可以见出张可久散曲的若干特点:

首先是讲究曲律与音韵,由于曲体本起于民间,元初不少曲家对于音律方面较为随意,字句增损、平仄不拘、大量使用衬字等现象比较普遍,但张可久之曲却十分重视格律的精审讲究,非常注意音律的谐和优美,故而得到周德清等音韵家的激赏,李开先谓其曲“韵窄而字不重,句高而情更款”[46],也是着眼于此。

其次是注重字句的锤炼。在本色派的散曲作家中,往往仍有民间曲调那种真率直白之馀风,而以张可久为代表的典丽派曲家,则十分讲究炼字炼句,讲究对仗的工整凝炼。他的曲辞中整饬雅丽的对句实在是不少,如“出岫白云笑,入山明月愁”、“青泥小剑关,红叶湓江岸,白草连云栈”等。说明到张可久手中,曲辞的形式美得到了极大的重视。

再次是熔铸前人诗词入曲。这不仅体现在直接化用前人成句,如前引[金字经]中的“夕阳山外山”之句,便是用了戴复古《世事》诗中成句。而且还体现于整支曲子的句法,皆为诗词中习见的传统句法,如[金字经]这首小令,除体式与词不同外,句法、章法、格调、意境等方面,基本上都看不出与传统的词有何太大的差别。由此形成了张可久散曲蕴藉典雅、含蓄工丽的特色,前人誉为“清而且丽,华而不艳,有不吃烟火食气”[47]

反观张可久的词,可以发现也同样具有上述散曲的这些特色,如其《少年游·别情》词云:

帕罗残粉浥啼痕。远岫湿寒云。枫叶寒江,芦花夜雪,孤雁怕离群。  归来独对银坐,锦被待谁温。歌谱羞拈,舞衣闲挂,何处不思君。

整体的风格与其散曲如出一辙,亦以典丽精工见长,其婉转之思、依约之韵,都颇有点五代、北宋小令词之风味。因此,张可久是有意识地从词中吸取表现手法,以融入散曲的创作中的,他的六十馀首词中,不少作品究竟应属词还是属曲,已难区分,不仅因为《人月圆》、《太常引》等既是曲调,也是词调,更是由于他的词风、曲风几乎完全一致,难分彼此。这就是本书所谓“词曲同工”的含义。

除了张可久之外,元代词曲兼擅的作家中,张弘范的[殿前欢]《襄阳战》一曲与其《鹧鸪天·围襄阳》一词亦完全可以等量齐观:

鬼门关。朝中宰相五更寒。锦衣绣袄兵十万。枝剑摇环。定输赢,此阵间。无辞惮。舍性命,争功汗。将军战。敌宰相清闲。——[殿前欢]

铁甲珊珊渡汉江。南蛮犹自不归降。东西势列千层厚,南北军屯百万长。  弓扣月,剑磨霜。征鞍遥日下襄阳。鬼门今日功劳了,好去临江醉一场。——《鹧鸪天》

二首当为一时之作,皆慷慨激昂,风格豪放,展现出驰骋疆场、叱咤风云的英雄之气。另外,白朴的杂剧《唐明皇秋夜梧桐雨》中的感慨悲歌,与《天籁集》中的怀古诸作,也同样可看作是其从父辈那里继承来的故国之思的写照,即使在风格上,白朴杂剧之“沉雄悲壮”[48],与其词之“源出苏、辛”[49],又何尝不是相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