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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词通论
1.9.4.3 三、风格的曲化

三、风格的曲化

酣畅淋漓、直抒胸臆而不避俚俗本是元曲的主要风格特征之一。清江顺诒《词学集成》卷一云:

俳优窜而大雅之正音已失,阡陌开而井田之旧迹难寻,夫词变为曲,犹诗变为词,非制曲之过,乃填词之过。然曲之粗鄙,制曲者取悦于俗耳,则元人不得辞其责矣。

这实际上是倒果为因的说法,元曲风格上的这种作风,并非是由词带入曲中的,相反,倒是词在风格上体现出来的俚俗化倾向,恐怕要从曲的流行中去找原因。前面曾提到,“元人词中,往往有与曲相混处”[41],如王恽的《秋涧乐府》中即羼入了几十首散曲小令,这在白朴、刘敏中、张可久等人的词集中还可找出许多例子,这种状况说明,正是由于元词在体格与风格上,与元曲同样有着俚俗化的倾向,再加上词、曲本身的界限也有模糊的一面,才致使后人误编的[42]。元代词家中,即使是以雅正擅誉的张翥,其《蜕庵词》中也有曲化倾向极明显的作品。又如虞集唱和全真冯尊师的一首《苏武慢》,词语就更加直白类曲了:

六十归来,今过七十,感谢圣恩嘉惠。早眠晏起,渴饮饥餐,自己了无心事。数卷残书,半枚破砚,聊表秀才而已。道先生、快写能吟,直是去之远矣。  没寻思、拄个青藜,靸双芒屦,走去渡头观水。逝者滔滔,来之衮衮,不觉日斜风细。有一渔翁,蓦然相唤,你在看他甚底。便扶杖、穿起鲜鱼,博得一尊同醉。

不过与语言的曲化一样,元词在风格上的曲化,也往往导致意境轻浅、不够含蓄、过于直露等弊病。受元曲的影响,元代词人习惯在词中“一直说将去”[43],而不留馀地,如梁曾的《木兰花慢》云:

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落尘埃。人生能几欢笑,但相逢,尊酒莫相催。千古幕天席地,一春翠绕珠围。  彩云回首暗高台。烟树渺吟怀。拚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归。西楼半帘斜日,怪衔春、燕子却飞来。一枕青楼好梦,又教风雨惊回。

起句用“泪眼问花花不语”的成句,本是不错的,但接着说“为谁落、为谁开”,就有赘冗之嫌,盖“为谁落、为谁开”本就涵于“问花”一句中,不必再复言之了。下面又用苏轼的名句“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苏轼的这几句词,在元词中化用得已成俗套。而且后面三句更是直说到底,颇为浅近而不耐读。又如白朴的《水调歌头》起句云:

朝花几回谢,春草几回空。人生何苦奔竞,勘破大槐宫。

上二句尚好,但当读者正准备随着作者,走入兴亡怀古的深沉历史感受之际,下面两个直白而毫无馀蕴的句子,却直统统地跳出来了,显得很有点“粗鲁”不堪。元词中这类作品还颇有一些,这与曲的影响应该是有关的。元人的这种词,做不到柳永的俗词那般描写细腻、写情真切,因此就往往显得句蕴不佳、不可人意了。

以上这三个方面都体现了曲辞对词的影响,对于这种影响,前人或有颇致惋惜之辞者,如况周颐云:

设令元贤继起者,不为词亦为曲风会所转移,俾肆力于倚声,以语南渡名家,何遽多让。[44]

然而,这是不可扭转的时代风会使然,词的曲化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在曲的挑战与压力下,元词求变的努力,从词史的发展来看,并不能一笔抹杀,仍有其适当的位置。如有的研究者就认为“吸取了曲趣入词”之后的词坛,反而“呈现亮色”[45],应该说是有见地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