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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词通论
1.9.1.1 一、创作方式的诗化

一、创作方式的诗化

词须“填”,这本就揭示了词在创作方式上,与传统的诗歌有较大的差异。由于词本是音乐之曲辞,其体式特征几乎都是以音乐为准则而确定的,因此一般都须先按律制谱,再配以歌词。词的创作方式也就是按照音谱所规定的乐段乐句和音节声调,制辞相从。唐宋时人们填词便是以曲谱为标准,按谱填词。这种曲谱中有声有词,以乐音符号记声,以词作为示范。宋代的不少官修曲谱如修内司刊《乐府混成集》等皆属此类。而后世由于词乐失传,填词则只能依据词谱,求其句读、平仄而已,这便是依前人词律填词。两种创作方式之间所发生的转化,自南宋时便开始了。

宋代虽有许多精通音律的词人,如柳永、周邦彦、姜夔等,他们的词中创调颇多,但其他大多数词人却未必都能如此,不通音律也就未必能按音谱填词了。另一方面,音乐本身也在不断变动,有的乐曲流行一段时间后便已过时,无人传唱,其音调自也失传。因此从南宋开始,很多词人就已经只能依前人词律填词了,一些名家的词集如周邦彦的《片玉集》等,之所以刊刻极多,也与其可作填词之范本有关[1]。到宋末元初时,这种现象已经很严重了,沈义父在《乐府指迷》中说:“近世作词者不晓音律。”至元代则沿着南宋以来的这种趋势继续强化。

词本来与诗在体制上存在着很大的不同,“盖诗文分平仄,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2],因此元初人已经发出了“词尤难于诗”的慨叹,并谓:

词失腔犹诗落韵,诗不过四五七言而止,词乃有四声、五音、均拍、重轻、清浊之别,若言顺律舛,律协言谬,俱非本色。或一字未合,一句皆废;一句未妥,一阕皆不光采,信戛戛乎其难。[3]

这说明词之所以难于诗,正在于音律谐协之难,而词与音乐的进一步疏离,则相对减少了这种难度,元人作词已不须亦无法再像宋人那样严格地按谱填词了,因为宋词旧曲谱已大多散失亡佚,词乐也不再时尚,所以他们作词只须按前人成作,依律填入即可。仇远云:

又怪陋邦腐儒,穷乡村叟,每以词为易事,酒边兴豪,即引纸挥笔,动以东坡、稼轩、龙洲自况。极其至四字《沁园春》、五字《水调》、七字《鹧鸪天》、《步蟾宫》,拊几击缶,同声附和,如梵呗,如步虚,不知宫调为何物,令老伶俊娼,面称好而背窃笑,是岂足以言词哉。[4]

到了元代中期,虞集《叶宋英自度曲谱序》云:

近世士大夫号称能乐府者,皆依约旧谱,仿其平仄,缀辑成章,徒谐俚耳则可。乃若文章之高者,又皆率意为之,不可叶诸律,不顾也。太常乐工知以管定谱,而撰词实腔又皆鄙俚,亦无足取。[5]

罗宗信《中原音韵序》亦谓:“学宋词者,止依其字数而填之耳。”这正说明元代词人大部分都只能依前人词律,“仿其平仄”、“依其字数”来填词了。由按曲谱填词变为依前人词律填词,这是创作方式上的一大转换。而近体诗也不正是按诗律所规定的平仄来创作的吗?从这个角度来看,填词与作诗尤其是近体律绝诗,在创作方式并无太大的不同。对诗人来说,词也不再是专家之学了,正因为大多数人都无法精通词乐音律,故而不精通音律并不妨碍他们填词。因此,元代词坛上专力作词即仅以词名家的文人极少,几乎一个都举不出来,这正与元词在创作方式上的诗化倾向是有很大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