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金元其他道教词人

金元时期的道教词人除王喆和全真七子以外，还有以下二十六位：

1．王丹桂，生卒年不详，字昌龄，号白云子。马钰弟子。有《草堂集》一卷。存词一百四十五首。其《满庭芳·咏三教》一词，典型地体现了全真道所谓儒释道三教同源、复又合一的教旨：

释演空寂，道谈清静，儒宗百行周全。三枝既立，递互阐良缘。尼父名扬至圣，如来证、大觉金仙。吾门祖，老君睿号，今古自相传。　　玄玄。同一体，谁高谁下，谁后谁先。共扶持邦国，普化人天。浑似沧溟大海，分异派、流泛诸川。然如是，周游去处，终久尽归源。

王丹桂词也存在着文人化的倾向，他有几首咏物词和遣兴词，都不作道家语。前者如《秦楼月》“咏松”和“咏竹”诸作，后者如下面这首《凤栖梧·山居遣兴》：

满目青青松间竹。掩映山家，有甚闲荣辱。独自唱吟斟美醁。味浓醉倒和衣宿。　　清梦觉来情未足。重抱瑶琴，品弄无生曲。谁是知音余伴侣。草堂风月应相许。

潇散闲适，有道趣而不作道语，就不同流俗了。

2．侯善渊，生卒年不详，隐居姑射山（在今山西临汾西）。有《上清太玄集》，其卷七至卷九为词三卷，共二百六十八首。侯善渊词中亦有不少文人化的作品，他的《诉衷情》云：

一天秋色翠如描。鸿雁啭声高。山秀水明相照，烟树映溪桥。　　倾雪浪，泛云涛。拂轻袍。归来沉醉，直到黄昏，月上松梢。

清淡娴雅，绘景如画，结句超逸而富于情韵，功力极深。和王喆等早期全真道士的词相比，在文字的雅驯、风格的清丽等方面都有了新的发展。

3．王吉昌，生卒年不详，号超然子。有《会真集》，其卷二至卷五为词四卷，共一百六十七首。全作修道语。

4．刘志渊，生卒年不详，万泉（今山西闻喜）人。王吉昌弟子，号通玄子。卒年五十九。有《启真集》三卷，存词五十六首。

5．长筌子，金正大间人，馀皆不详。有《洞渊集》六卷，卷五存词七十六首。近人周泳先对他的词评价颇高，谓其“造语颇多精美清绮之辞，虽仍不免作道家语，但较诸玉蟾、长春，已高出一着矣”^[34]。今录其《大官乐》分咏春夏秋冬四阕，以见一斑：

踏青放适游人悦。江山明媚阳和节。出谷新莺声软怯。柳绵零落如飞雪。

石榴色蘸香囊血。绿荷如盖莲开叶。避暑登楼心爽洁。霜纨挥落寥天月。

登高雅会时当九。黄花乍坼东篱后。烟淡波寒谁信受。风敲红轩霜林瘦。

斜横疏影天香软。冷斋夜话诗魂远。好把红潮频满劝。任教六出风撩乱。

这等词实在并不像是道士所作。另外长筌子还有《鹧鸪天》四首，也是分咏春夏秋冬四季的，风味与此相似。

6．尹志平（1169—1251），字太和，号清和真人。莱州（今山东掖县）人。丘处机高弟，金末主玉清观，后随丘处机远赴西域，继任全真掌教。有《葆光集》三卷，中下卷载词一百六十九首。其《巫山一段云·龙门川溪水，同翟老赏月》一词最有味：

溪水迎霜冷，山花带露鲜。良朋共赏玉蟾圆。高会兴无边。　　长记西湖万里。素魄澄澄一体。今宵相隔正三年。浑似梦游仙。

7．范圆曦（1178—1249），号玄通子，宁海人。曾提点东平上清万寿宫。《鸣鹤馀音》卷六存其《步步娇》词一首。《全金元词》题作“范真人”。

8．王志谨（1178—1263），号栖云真人，又号盘山真人。东明（今属山东）人。丘处机弟子。晚居汴梁朝元宫。《鸣鹤馀音》卷一存其《金人捧露盘》词一首。

9．宋德方（1183—1247），字广道，莱州人。尝师事刘处玄、丘处机。窝阔台汗十一年（1239）赐号披云真人。曾受尹平志命主持刊刻《玄都宝藏》。《鸣鹤馀音》卷一存其词二首。

10．杨明真，生卒年不详，号碧虚子。耀州三原（今属陕西）人。马钰弟子。居终南山。卒年八十。有《长安集》。存联章词《辊金丸》五首。《全金元词》题作“杨真人”。

11．姬翼（1194—1269），字辅之，泽州高平（今属山西）人。金亡后，师事王志谨，改名志真，号知常子。蒙哥汗时曾讲学燕京长春宫，后主汴梁朝元宫事。有《知常先生云山集》八卷，卷三载词一百六十三首。其《鹧鸪天》词云：

云散风清雨后天。新荷擎露碎珠圆。清泉汩汩流尘外，白石岩岩赖醉眠。　　山色里，水声边，留连风月话重玄。溪童欲问人间事，笑指漫空柳撒绵。

此词写景极工，“新荷擎露碎珠圆”，似未经人道。

12．高道宽（1195—1277），字裕之，应州怀仁（今属山西）人。曾任提点陕西兴元道教兼领重阳万寿宫事。词存二十六首，见《圆明老人上乘修真三要》卷下。

13．李道纯，生卒年不详。字元素，号清庵，又号莹蟾子，都梁（今湖南武冈）人。世祖时人。是全真南宗的著名道士。有《清庵先生中和集》前后集各十卷。存词五十九首。其《水调歌头》（三元秘秋水）三词，题作“赠白兰谷”，乃与白朴唱和之作，白朴词二首，作于至元二十三年（1286），今亦存，见《天籁集》。

14．李道谦（1219—1296），字和甫，汴梁（今河南开封）人。马钰再传弟子。曾任提点陕西四川道教兼领重阳万寿宫事，赐号天乐真人。与杨奂、姚枢、王磐、商挺等文士都有往来。有《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三卷、《甘水仙源录》十卷等，是有关全真教历史的重要著作。此外还有《筠溪笔录》十卷、《筠溪集》十一帙、《终南山记》三十卷、诗文五卷。《全金元词》辑录署名李真人之《望江南》十首、《菩萨蛮》十首。

15．牧常晁，生平不详。居建安仰山道院。是全真南宗的代表人物。有《玄宗直指万法同归》，卷五存词二十二首。其《西江月》上片云：“释氏禅经律论，儒家传记诗书。老君三六部真符。止论一心两字。”也是三教合一之论的体现。

16．冯尊师，生卒年不详。《鸣鹤馀音》录词二十四首，其中《苏武慢》二十首当时颇为流传，虞集曾有和作，虞词总序谓：“全真冯尊师，本燕赵书生，游汴，遇异人，得仙学。所赋歌曲，高洁雄畅，最传者《苏武慢》廿篇。前十篇道遗世之乐，后十篇论修仙之事。会稽费无隐独善歌之，闻者有凌云之思，无复流连光景者矣。”则冯尊师亦为全真道士。今录其《苏武慢》第一首云：

饭了从容，消闲策杖，野望有何凭仗。帆归远浦，鹭立汀洲，千树好花微放。芳草池塘，锦江楼阁，隐隐云埋青嶂。向东郊、极目天涯，不见故人惆怅。　　归去也、翠麓崎岖，林峦掩映，消遣晚来情况。幽禽巧语，弱柳摇金，绿影小桥清响。挥扫龙蛇，领略风光，陶写丹青吟唱。这云山好景，物外烟霞，几人能访。

17．苗善时，生卒年不详。字实庵，号太素，李道纯弟子。现存其和吕洞宾词二首。

18．牛道淳，生平不详。号逍遥大师。著有《析疑指迷论》。可能是全真第四代弟子。词存二首。

19．柳志春，生平不详。号云阳子，又号通玄大师。《鸣鹤馀音》卷一存词一首。

20．三于真人，生平不详。其《满庭芳》词云：“三清上圣，钟吕为宗。拜丘刘谭马，斡运神功。”显是全真家。

21．潜真子，生平不详。居少室山，有《还丹显妙通幽集》。词存《苏幕遮》十首，乃注解吕洞宾《沁园春》者。吕洞宾为全真五祖之一，此潜真子当亦为全真道士。

22．刘铁冠，生平不详。《鸣鹤馀音》卷二载《月上海棠》一词，中有“问道先生，元是甚么人家。随缘答。俺师父丘刘谭马”。《全金元词》小传遂谓其师事丘刘谭马，然此实为全真话头，未必真为全真第三代弟子。然其人必为全真道徒则无疑。

23．王玠，生卒年不详，字道渊，号混然子。修江（今江西修水）人。有《还真集》，存词三十一首。其《沁园春》其三题云：“三教一理。”其四题云：“全真家风。”当亦为全真道中人。

以上二十三人皆为全真教道士，另外还有两名正一道道士，亦有词流传。

24．吴全节（1269—1346），字成季，号闲闲，又号看云道人，饶州安仁（今江西余干）人。少时学道于龙虎山天师张留孙，后继任玄教大宗师，总摄江南道教，知集贤院道教事。吴全节深通儒术，与当时儒臣名士多有往来。是江南正一道中的重要人物。

25．朱思本（1273—？），字本初，号贞一，临川（今江西抚州）人。龙虎山正一教道士。尝从吴全节居大都。工诗文，精舆地之学。有《贞一斋诗文稿》二卷、《广舆图》二卷。词存集中，共三首。

26．王惟一（？—1326），华亭（今上海松江）人。初为儒生，曾作小吏，后入道，自号景阳子。晚寓樊泾岳祠。有《明道编》。词存《西江月》十二首。王惟一不知是属何道派，从其十二首《西江月》词来看，亦是内丹家数。

此外，《鸣鹤馀音》诸书中还收录了大量无名氏的词，从内容上来看，也是道教词，只是作者名姓湮没不彰了。

金元时期除了道教词人之外，亦有不少染指词翰的僧人，如原妙、善住、觉达、智久、明本、梵琦等。其中文人化的词人可以元代的释善住为代表，他的《谷响集》卷下所录之词极其精妙，几乎首首都可称佳作，如其《浣溪沙·初夏》云：

草满天涯春已归。绿槐阴里燕交飞。一池寒水照蔷薇。枕上北风吹夜雨，灯前西院打窗扉。晓来人尽说添衣。

此等词比之宋代的惠洪、仲殊诸人，何遑多让？而以词阐发佛理之作，则可以梵琦为代表。他的《渔家傲·娑婆苦》十六首和《渔家傲·西方乐》十六首，在形式上与全真道教词人的作品就十分相近了。

总之，尽管金元时期的道教词缺乏文学上的价值，这也是其门庭冷落、无人问津的主要原因，但作为道教文化的新形式，对它们在词史上的研究价值却应该给予足够的重视。本书只是把它们作为金元词坛的一个特殊现象，提出一些粗略的设想，希望能够引起更加深入的考索与探讨。

【注释】

[1]可参见《正统道藏·洞真部·戒律类》致字号秦志安撰《金莲正宗记》、同书《太平部》气字号马钰撰《洞玄金玉集》诸书所载。

[2]《元好问全集》卷三五《紫微观记》，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下册第13页。

[3]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四〇《真常观记》，《四部丛刊初编》缩本。

[4]参见释祥迈《至元辩伪录》。不过这个法令并未全部得到执行，由于正一道人张留孙通过太子真金向忽必烈恳请，道经中“不当焚者”及“醮祈禁祝”等仪注都得以保存。参见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五十《张留孙墓志铭》及袁桷《清容居士集》卷三四《张留孙家传》。但这次焚经还是使得许多道家典籍失传，明《正统道藏》中许多缺失的经文大多是因此亡阙的。

[5]参见完颜《全真教祖碑》，阎凤梧主编《全辽金文》本，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453页。

[6]见明《正统道藏》本《甘水仙源录》卷三，又《全元文》卷二四六。

[7]《元好问全集》卷三一，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上册第709页。

[8]王喆《金关玉锁诀》及《授丹阳二十四诀》。

[9]《元好问全集》卷三五《清真观记》，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下册第16页。

[10]见《元史》卷二〇二《释老传·丘处机传》，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4525页。

[11]《元好问全集》卷三五《通仙观记》，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下册第18页。

[12]黄昇《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九评语，《花庵词选》，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133页。

[13]许顗《彦周诗话》评语，《历代诗话》本，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382页。

[14]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七，清乾隆六年耘经楼刻本。

[15]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一谓惠洪有“浪子和尚”之称：“洪觉范有上元宿岳麓寺诗，蔡元度夫人王氏，荆公女也，读至‘十分春瘦缘何事，一掬乡心未到家’，曰：‘浪子和尚耳。’”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60年版第318页。

[16]《鸣鹤馀音》等书中收录的题名吕岩即吕洞宾之词，多为伪托之作，有的词也被收入丘处机集中，很可能不少都是金元道士所伪托的。

[17]宋子贞《普照真人玄通子范公墓志铭》，《全元文》卷八，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67页。

[18]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六《宗师尹公道行碑铭》，《四部丛刊初编》缩本。

[19]陈垣《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卷一，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2页。

[20]见明《正统道藏》本《云山集》卷一。又《全元文》卷二四五。

[21]见陈垣《道家金石略》，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第600页。

[22]《重阳道人金关玉锁诀》。又并参见陈俊民《全真道教思想渊源考略》一文，见《中国哲学》第十一辑，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40页。

[23]饶宗颐《词集考》别集类卷七尹志平撰《葆光集》，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278页。

[24]或谓因词中有“意马”、“野马”句而得名，疑不确。

[25]《全金元词》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82页。

[26]王喆《西江月》（悟彻儿孙伟貌）。

[27]马钰《满庭芳》（山侗马钰）。

[28]王丹桂《小重山》（猛悟尘劳跳出笼）。

[29]《全金元词》注谓上片第二句“大丈”下“疑脱‘夫’字”，又谓结句“‘做儿’下，尚叠出‘做儿’二字，疑衍”。按最后多出的“做儿”二字，亦有可能是和声遗留。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76页。

[30]见明《正统道藏·太玄部》夫字号，文物出版社、上海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影印本。

[31]见前引王喆《满庭芳》词下片。又《鸣鹤馀音》卷一载《雨霖铃》词云：“金莲七朵，自甘河等闲参破。丘刘谭马，孙王郝太古，许来同坐。”《丛书集成初编》本，《全金元词》定为宋德方作。

[32]钱穆《金元统治下之新道教》，见其《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六），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202页。

[33]据蔡美彪编《元代白话碑集录》，科学出版社1955年版第1、2页。

[34]周泳先《洞渊词校本题记》，见施蛰存《词籍序跋萃编》卷五，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44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