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元词通论
1.8.3.4 四、调式与词韵的变异

四、调式与词韵的变异

可能是因为本为民间俗曲、流易性较大的缘故,金元道士词所用的词调在体式上也不甚固定,往往一人同调之作却差异甚大,如王喆的《金鸡叫》词共三首,格律皆不同,其一名《金鸡叫警刘公》(按“警刘公”三字当本是题注,如第三首即作《金鸡叫·警刘公》,故此三调实为一调):

占得虚空呈俊俏。玄中玄,妙中绝妙。自然五彩通灵照。一颗明珠,万道霞光罩。  净净清清,泠泠晓晓。昏昏默默,冥冥窈窈。森罗万象辉辉耀。月里蟾鸣,日里金鸡叫。

刘公当即指全真七子之一的刘处玄。此词为王喆点化刘处玄之作。此词双调六十二字,上片六句四仄韵,下片七句四仄韵。另两首皆名《金鸡叫》,一题“宁海军结金莲社”,一题“警刘公”:

社结金莲都不晓。金盘献、七珠明了。金陵河里知多少。要现金光,须得金匙搅。  牵过般密妙。金风内,好香笼罩。金枝玉叶同成俏。唤出金翁,便做金鸡叫。

识得希夷方见妙。自然是、无烦无恼。妻男孙女长缭绕。爱狱恩山,把身躯紧缚抓。  苦要玲珑于已俏。把慧刀、快磨频挑。万斤铁索都碎了。奉报刘公,省悟我金鸡叫。

一则双调五十八字,上片五句四仄韵,下片六句四仄韵;一则双调六十二字,上片五句三仄韵一平韵,下片五句三仄韵一平韵。而马钰所作此调共十首,乃点化李仲达之作,与王喆所作又全不同,今录一首云:

日日朝朝常报晓。徒人省、搜玄搜妙。孳孳为善回光照。勘破浮生,便把家缘掉。  九曲明珠安九窍。丝连蚁、火光频燎。往来穿透功夫了。得赴蓬瀛,出自我金鸡叫。

则又为双调六十一字,上片五句四仄韵,下片五句四仄韵。虽然皆为同调,在调式上却无一相同者。这些词调实际上都是民间俗曲,与唐宋时流行的、且较为成熟和定型的词调很不相同,反倒和金元时的北方俗乐颇为相近。而俗曲的变异性是很强的,《全金元词》在王喆第二首《金鸡叫》词中夹注说“疑有脱误”,实则未必是脱误,而是由词调的变异性所造成的结果。

同时,在用韵上,道教词也体现出较明显的不规则性。前引王喆的《金鸡叫》词三仄韵中杂人一平韵,即是平仄韵同用于一词之中的例子。又如王喆词中今存带有联章体性质的《啄木儿》词五首:

观浮世。为人贵。舍荣华、全神气。保养丹田绝滋味。便将来、免不讳。自谙自讳。自取长生计。自誓自誓。今朝说子细。且通边际。开灵慧。酒色财气一齐制。做深根、永蒂固。怎生得、虎龙交位。如何令、姹婴同睡。把尘劳事、俱捐弃。二道合和归本类。想玄玄、寻密秘。

自行自行。见性不用命。自惺自惺。黑飙先捉定。使倒颠并。唯堪咏。两脉来回皆吉庆。辨清浊、与静静。  乌龟儿、从兹警省。放眼耀、光明焕炳。恣水中游、涛间逞。望见赫曦山上景。转波恬、又浪静。

自住自住。离宫受坎户。自悟自悟。汞中建铅库。好频频顾。长相觑。上下冲和知去处。渐渐入、云霞路。  赤凤儿、飞来振羽。饮尽乌江见水府。与神为主作宗祖。只把刀圭长安抚。方能教、子伴午。

自坐自坐。木上见真火。自哿自哿。从前没灾祸。雨东方妥。诚堪可。润叶滋枝成花朵。结团团、宝珠颗。  翠雾腾空外遍锁。白露凝虚上负荷。换构交睡同舒他。性命方知无包裹。不由天、只由我。

自卧自卧。西方憩息么。自佐自佐。灵台聚真火。发庚辛课。相应和。物物拈来都打破。元来现此一个。  跳出后、无小无大。敲着后、不刚不懦。便却如这音声那。响喨玎珰明堂过。遇玲珑、共庆贺。

自知自知。只此分明是。自此自此。得一并无四。在虚空里。撒金蕊。万道霞光通表里。复元初、见本始。  要炼正、灵真范轨。更不用、木金火水。把良因垒。从心起。方寸清凉无忧喜。澄长生,并久视。重阳子。害风是。王喆名、知明字。说修行、旨没虚诡。啄木词、中开真理。向诸公、取知委。

第一首九十七字,中间三首皆为七十二字,最后一首一百零四字。“第一首前多出数句似总序,每五首复多出数句似总结”[25]。而且此调基本用仄韵,但又时常夹入平韵,如第一首首句之“自行自行”、第五首首句之“自知自知”即都是用平声字押韵,且是与同部的仄声字通押。又不避重韵,如第一首两用“讳”字韵,第二首上片结句为“辨清浊、与静静”,而下片亦为“转波恬、又浪静”。第五首中,亦两用“是”字韵。这些方面倒是和后来散曲用韵的规则有些类似,这两者之间或许也存在着一定的渊源关系。

此外,道士词中联章体甚多,动辄十数首甚至数十首联章阐道,这也与词的早期形式近似。而且还有一些特殊的藏头词、拆字词,如王喆《重阳全真集》卷六中所录之词全为藏头词,惟现已不知所藏的究为何字了。今录《踏莎行》一首,略窥一斑:

说修持,文词雅。生玉璧光辉射。中交焕汞和铅。传甲木唯惺洒。  火翁婆,男不写。公别指清凉话。根甘液是真因,都得此丹无价。

这对现代的读者来说,简直是不知所云了。又王喆《满庭芳》(论修行)词题下注:“与战公望字复拆王字”,但具体如何拆法则不得而知矣。另王喆《迎仙客》(这曲破)词每句皆以“破”字结尾,即所谓福唐独木桥体,道教词中这类体式的还有不少。

在语言上,道教词中多有当时口语。如王喆《圣葫芦》词上片云:

这一葫芦儿有神灵。会会做惺惺。占得逍遥真自在,头边口里,长是诵仙经。

又其《惜黄花》词云:

昨朝酒醉,被人缚肘。桥儿上、扑到一场漏。逗任叫,没人扶,妻儿总不救。猛省也、我咱自咒。  儿也空垂柳。女空花秀。我家妻、假做一枝花狗。我谨切堤防,恐怕著一口。这王三、难为闲走。

此外如“打闹”[26]、“折了伊甚”[27]、“端的”[28]等等,这种俚俗的程度从语言风格上来讲,和后来的曲亦非常相似。前人作诗词曲语辞的考索,亦多未注意及此。因此从这个角度,道教词对于考察音乐文艺的演变和当时的语言发展都有着不低的价值。值得进一步地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