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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词通论
1.8.2.3 三、全真脱略形迹注重内丹的教旨与词体特征的契合

三、全真脱略形迹注重内丹的教旨与词体特征的契合

王喆《重阳全真集》卷二《金丹》诗谓:“本来真性唤金丹,四假为炉炼作团。”可见全真教注重的是,通过修炼内丹而达到三教圆融的境界,而其途径就是“性命双修”。王喆认为“道者,了达性命也”,“性命者是精血也”,精血聚而成人形体,但这个形体仅是“肉身之根本”,而“真气者”才是“性命之根本”[22]。因此修炼要先做明心见性的工夫,然后再是调息养气。全真家往往视“形骸为逆旅”,“衣絮带索,面垢首蓬”,毫不介意。如祖师王喆早年以“害风”自名,举止行为有类狂人,他的《悟真歌》中云:

三十六上寐中寐,便要分他兄活计。豪气冲天恣意情,朝朝日日长波醉。压幼期人度岁时,诬兄骂嫂慢天地。不修家业不修身,只恁望他空富贵。浮云之财随手过,妻男怨恨天来大。产业卖得三分钱,二分吃著一酒课。他每衣饮全不知,余还酒钱说灾祸。

《全真教祖碑》亦载其“置家事不问,半醉高吟,曰:‘昔日庞居士,今日王害风。’于是乡里见先生,曰害风来也,先生即应之”。他抛妻别女,挖“活死人墓”苦修,焚刘蒋村庵而东行等等举动,都显示出了一种脱略形迹、并不注重外在行为方式的姿态。因此,可以想象,他决不会像正统的佛道徒那样摒词而不为,更不会将其视若妨性害道的洪水猛兽。

而更为关键的是,全真家所谓炼内丹、性命双修,实际上都是强调以内省的方式,对玄妙境界的体验。正是这一点上,词与全真教旨有了契合点。词作为一种“要眇宜修”的艺术形式,擅长的本就是表达内省式的、私人化的情感体验,其含蓄婉转、含而不露、一沾即走、一点即透的词体特征,也同样十分适合于全真道教内省境界的表现。如同“以禅喻诗”一样,全真家只不过是倒过来“以词喻禅”而已。这种玄妙境界本身也是不可说、不能说的,只能用比喻的方式来呈露。王喆至山东传道点化马钰时,并没有采取直接讲道的方式,而是以词唱和,并通过锁庵百日的神通,以及两次分梨给马钰和孙不二夫妇,意在劝导其夫妻分离,与之俱化这些设喻的办法。其《点绛唇》词原注云:“先生锁门及十旬,将启户,又以梨一枚,割作十分,与马钰夫妇二人食之。既启户了,唯钰舍家缘作弟子,至此耳,又以词赠之。”词云:

十化分梨,我于前岁生机构。二人翁母,待教作拏云手。

用破余心,笑破他人口。从今后。令伊依旧。且伴王风走。

所以王喆特别喜好柳永之词,或许就与此有关,其《解佩令》题云:“爱看柳词,遂成。”词云:

平生颠傻,心猿轻忽。乐章集、看无休歇。逸性摅灵,返认过、修行超越。仙格调,自然开发。  四旬七上,慧光崇兀。词中味、与道相谒。一句分明,便悟彻、耆卿言曲。杨柳岸、晓风残月。

王喆自言从柳永词中发现了“与道相谒”之味,并以柳词名句为证,颇有禅宗公案话头的意味,而且王喆词中用柳永词调者甚多,马钰亦屡借柳永词韵。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全真教的风气。

另外,词本身作为一种流行性和通俗化的文艺形式,也有利于教旨的传播。如明《正统道藏·太平部》马钰《丹阳神光灿》卷端有大定十五年(1175)宁师常序,称其作《神光灿》(即《满庭芳》)百首,“俾使歌声扬绎,互相警策”。马钰《金鸡叫·化李仲达》其四亦云:“投献诗词,万望心明晓。”可见,以歌词传道确为当时全真道士的风气。因为全真教就其起源来讲,仍是一种民间宗教,它不仅要满足个体超越性的心理需要,也必须满足社会的现实期望。而采用民间流行的艺术形式布道传教,无疑更有利于全真教旨的推广。元世祖至元中期以后,随着全真教的日益贵盛,以及词体完全退出民间流行娱乐的中心位置,道教词也陡然减少,这从反面也说明了以词传教与词体的通俗性、流行性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