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词的历史定位

金元词在唐宋词的映照之下，本已颇显暗淡，而对金元词的研究自明代以来，更是甚为欠缺。在历来的词话词论以至现代的词学论著中，言词必以唐宋为主，似乎金元词不值一提。在上一章中通过对金元词演进轨迹和流变的考察，已经可以看出作为与宋词同步发展并互为参照的重要一极，金元词自有其独立的价值，因此本章以及下一章将分别分析金元词历史价值的具体表现，为其作出准确的词史定位。

吴梅《词学通论》曾云：

唐五代两宋人之作，为词学极盛之期。自是而后，此道衰矣。金元诸家，惟吴、蔡、遗山为正，馀皆略事声歌，无当雅奏。^[1]

关于词衰于元的问题，在下一章中将重点讨论，其言虽谓“此道衰矣”，但毕竟还是承认了“吴、蔡、遗山为正”，其书又谓：“完颜一朝，立国浅陋……前为宋所掩，后为元所压，遂使豪俊无闻，学术未显。”这倒的确是反映了金代文化及文学在历史上颇显尴尬的位置。与南宋文化的辉煌灿烂相比，金朝显得黯然失色，在中国传统的思想学术史上，几乎就没有金朝学者的身影。然而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金国与南宋对峙的局面基本形成后，女真统治者迅速汉化，金国整个的官僚体制仍是唐宋以来的汉族模式，金朝培养起来的一代文人，既有汉人，也有汉化的女真人，也有契丹、渤海以及其他民族成分者，他们都以华夏文明为正宗，他们身上所承载的仍然是中国旧有的文化传统，在广泛的意义上代表着中国的文化。这种传统有过短暂的断层，但绝没有割裂，南宋和金国文化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其共同的特性。而后来蒙古人入侵之后，使其从野蛮状态中逐渐摆脱出来的力量，也正是这种文化传统。因此，金国所创造的文化尽管没有达到南宋那样的高度，但在当时中国的北方，这样一个天翻地覆的时代中，中国传统文化和价值体系得以承传和延续，不同民族背景的金国文人的贡献是功不可没的。正如清人谭宗浚在《金文最序》中所云：

世多以金偏安一隅，又国祚稍促，遂谓其文不及宋元。不知有元一代文章皆自金源启之。无论遗山老人才力沈雄，超出南宋诸公之上，即如赵闲闲、王滹南等，视虞、范辈何多让焉。

这虽是论金代诗文，实则词坛的情况亦与之类似。因此，讨论金词的历史地位，也必须将它置于文化发展的总体背景中，与北宋、南宋以及元词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考量，尤其应注意它在词史演进过程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