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哈姆雷特》（Hamlet)

【剧情梗概】

丹麦国王突然去世，正在威登堡大学读书的王子哈姆雷特被紧急召回至艾尔西诺的王宫。国王的弟弟即哈姆雷特的叔叔克劳狄斯当上了国王，并娶了哈姆雷特的母亲葛特鲁德为王后，这令哈姆雷特整日忧郁寡欢。哈姆雷特的好友霍拉旭和两个军官向他报告在城堡上见到了已故国王的幽灵。这使哈姆雷特更加心烦意乱。于是，他来到城堡上亲自与幽灵会面，从而得知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叔叔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哈姆雷特面临重大的历史使命，为父亲报仇。

从此，哈姆雷特故意装疯卖傻，暗地里观察国王的一举一动。他还断然拒绝了奥菲利娅的爱情。克劳狄斯和波洛纽斯对哈姆雷特的种种古怪行为心存疑窦，也开始对他进行跟踪监视。克劳狄斯找来了哈姆雷特的同学吉尔登斯坦和罗森克兰兹，让他们负责监视哈姆雷特。哈姆雷特则邀请了一班巡回演出的戏子来到王宫，准备模仿前国王被谋害的实情，上演一出戏，以此试探克劳狄斯的反应。

哈姆雷特在王宫里安排的戏剧演出令克劳狄斯心神不宁，戏还未结束，他就匆匆离去。尽管哈姆雷特已经确认叔叔所犯罪行，但看到他在祈祷，却下不了决心杀死他以报父仇。他觉得此时杀掉克劳狄斯，他的灵魂会升入天堂，而不是被打入地狱。他觉得，克劳狄斯该下地狱。

在王后的房间里，葛特鲁德严厉斥责哈姆雷特的行径，母子俩发生激烈争吵，王后大呼救命。躲在幕后偷听母子谈话的波洛纽斯忍不住也大喊起来，哈姆雷特以为是国王本人，抽出匕首刺去，结果了波洛纽斯的性命。老国王的幽灵再次出现，提醒王子不要忘记复仇，也不要为难母亲。

克劳狄斯对哈姆雷特越来越不放心，决定派他到英国去，并让罗森克兰兹和吉尔登斯坦随同前往，想借英国人之手除掉哈姆雷特。但是在赴英途中，哈姆雷特被海盗俘获，最后平安回到了丹麦。与此同时，波洛纽斯的死导致奥菲利娅精神失常，结果坠河淹死。生性莽撞的波洛纽斯之子雷欧提斯匆匆赶回，替父报仇。国王利用雷欧提斯加害哈姆雷特，让雷欧提斯与哈姆雷特决斗，并用涂了毒药的利剑刺死哈姆雷特。

决斗中，雷欧提斯用毒剑刺伤了哈姆雷特，接着哈姆雷特又夺过毒剑刺伤雷欧提斯。为了庆贺王子胜利，王后误饮了国王给哈姆雷特准备的毒酒。临死前，王后和雷欧提斯揭穿了国王的罪恶行径，哈姆雷特用毒剑刺死国王。临死前，哈姆雷特要求霍拉旭为他伸张正义，将所发生的一切告诉后人。英国使臣来报罗森克兰兹和吉尔登斯坦已被处死。挪威国王福丁布拉斯从波兰征战回来，向丹麦提出国土要求，并恢复了国家秩序。

【剧本评论】

《哈姆雷特》的故事最早出现于10世纪，原为斯堪的纳维亚的传说，据称作者为萨索。约1570年，这个传说被法国作家贝勒福雷译成法语。约20年后，英国剧作家托马斯·基德将这个故事以悲剧形式搬上舞台，但这一剧本现已失传。有人猜测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是以这一悲剧为基础改写的。据考证，《哈姆雷特》可能创作于1600年或1601年，并于1602年7月第一次上演。该剧1603年第一次出版了四开本，总共只有2 000行，与今天流传的版本大相径庭。1604年出版了另外一种四开本。1623年出版了对开本。在创作《哈姆雷特》时，莎士比亚从早期文学作品中借用了观点和故事。他可能从几个不同的来源采用了哈姆雷特的故事，其中包括12世纪萨索·格拉玛提斯编撰的拉丁语丹麦史和法国作家弗兰索瓦·德·贝勒弗雷的散文体著作《悲剧史》。

莎士比亚在创作《哈姆雷特》时所采用的原始材料是一个丹麦王子的故事:他的叔叔谋杀了王子的父亲，不仅窃取了王位，而且还娶了他的母亲为后。王子假装反应迟钝，使他的叔叔放松警惕，最后设法杀死了叔叔，替父报仇。莎士比亚完全改变了故事的侧重点，把哈姆雷特变成一个擅长哲学思考的王子，由于不能确定叔叔的罪恶行径，一再延宕复仇行动。哈姆雷特看上去像一个抽象的人，使得许多学者和观众忘掉了他是一个活动于一个五幕悲剧中的戏剧人物。哈姆雷特比莎士比亚剧作中任何人物都要形只影单，于是他就有更多的戏剧独白，反映了哈姆雷特的内心自省。这样一来，《哈姆雷特》为那些试图解释王子在复仇问题上的延宕的人提供了丰富的原始材料。然而，剧本并没有给出确切答案，也没有把这一点交代清楚。莎士比亚把这种不确定性作为哈姆雷特的个人缺陷，并且在剧中设置了许多模糊空间，即使是观众也无法明确地找到解决的途径。比如，他的母亲葛特鲁德是否参与了克劳狄斯的罪恶行动;哈姆雷特抛弃了奥菲利娅后是否依然爱着她;奥菲利娅的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事故;鬼魂到底是提供了可靠的消息还是企图欺骗和引诱哈姆雷特;而最为重要的是，哈姆雷特向叔叔复仇是否符合道德规范。对这些问题的处理潜藏着巨大的危险性，弄不好会给整个王国带来灾难。即使是在剧的结尾，人们依然不清楚正义是否得到了伸张。

《哈姆雷特》具有原始的日耳曼血腥复仇传统，却被置于文艺复兴这样的大背景之中，在英国伊丽莎白时代的观众面前上演。对这些观众来说，私下的血腥复仇是违法的。另外，克劳狄斯是一个合法的统治者，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杀了他等于弑君之罪。那么，谁又会去相信鬼魂的证言呢?于是，哈姆雷特就处于一种情节结构强加于他的两难境地。通过对原始资料的修改处理，莎士比亚给一个很平常的复仇故事赋予了文艺复兴时期最本质的思想主题。文艺复兴是一场影响广泛的思想文化运动，起源于15世纪的意大利。人们开始重新认识在中世纪已然湮灭的古典希腊和拉丁经典，从中受到了人文主义思潮的激励。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运动使人们对人的经验发生新的兴趣，对人的理解能力感到乐观通达。正如哈姆雷特在第二幕第二场所说，“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这段台词直接建基于意大利人文主义思想家皮克·德拉·米兰多拉的《论人的尊严》。对人文主义者来说，培养理性的目的是更好地理解如何行动，期望行动与理解的协调会给整个社会带来巨大利益。

文艺复兴运动在16、17世纪扩展到其他国家，对人文主义的怀疑也与日俱增，逐渐认识到人类理解力的局限性。比如:16、17世纪的法国人文主义者，米歇尔·德·蒙田不再像早期人文主义者那样对研究人类经验感兴趣，而是主张经验的世界只不过是表象的世界，人类不可能期望透过这些表象看到隐藏在表象背后的“现实”。这就是莎士比亚的戏剧角色所置身其中的世界。哈姆雷特面临着艰难的任务，去纠正自己还不甚明白的社会不公。这种选择是困难的，虽然谈不上独特，但至少是不同一般的。哈姆雷特喜欢提出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它们涉及超自然力和形而上学。从整体上来看，该剧主要表现了认识他者的困难，包括他者的罪行与无辜、动机、感情以及疯狂与冷静。他者的世界实际上就是一个表象的世界。

该剧还包括两个次要情节线索:丹麦与挪威的政治形势以及波洛纽斯的家庭。疾病的意象最终揭示，三条线索汇聚于王国内外的腐败堕落。认识隐藏在这种腐败堕落后面的东西与分析哈姆雷特的人物性格同样重要。当然，人们也不断追问:毫无节制的情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外表与实在的关系如何?为什么无辜善良的人要遭到毁灭打击?

《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最伟大的悲剧中的第一部，对它的评价和评论比其他任何戏剧作品都要多。大多数分析是对主人公哈姆雷特的性格以及其复仇上的延宕进行研究，尤其是在浪漫主义时期，这些研究似乎把哈姆雷特这个人物与剧作本身割裂开来了。

【经典台词欣赏】

哈姆雷特:

啊，我是一个多么不中用的蠢材!这一个伶人不过在一本虚构的故事、一场激昂的幻梦之中，却能够使他的灵魂融化在他的意象里，在它的影响之下，他的整个的脸色变成惨白，他的眼中洋溢着热泪，他的神情流露着仓皇，他的声音是这么呜咽凄凉，他的全部动作都表现得和他的意象一致，这不是极其不可思议的吗?而且一点也不为了什么!为了赫卡柏!赫卡柏对他有什么相干，他对赫卡柏又有什么相干，他却要为她流泪?要是他也有了像我所有的那样使人痛心的理由，他将要怎样呢?他一定会让眼泪淹没了舞台，用可怖的字句震裂听众的耳朵，使有罪的人发狂，使无罪的人惊骇，使愚昧无知的人惊惶失措，使所有的耳目迷乱了它们的功能。可是我，一个糊涂颟顸的家伙，垂头丧气，一天到晚像在做梦似的，忘记了杀父的大仇;虽然一个国王给人家用万恶的手段掠夺了他的权位，杀害了他的最宝贵的生命，我却始终哼不出一句话来。我是一个懦夫吗?谁骂我恶人?谁敲破我的脑壳?谁拔去我的胡子，把它吹在我的脸上?谁扭我的鼻子?谁当面指斥我胡说?谁对我做这种事?嘿!我应该忍受这样的侮辱，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心肝、逆来顺受的怯汉，否则我早已用这奴才的尸肉，喂肥了满天盘旋的乌鸢了。嗜血的、荒淫的恶贼!狠心的、奸诈的、淫邪的、悖逆的恶贼!啊!复仇!——嗨，我真是个蠢材!我的亲爱的父亲被人谋杀了，鬼神都在鞭策我复仇，我这做儿子的却像一个下流女人似的，只会用空言发发牢骚，学起泼妇骂街的样子来，在我已经是了不得的了!呸!呸!活动起来吧，我的脑筋!我听人家说，犯罪的人在看戏的时候，因为台上表演的巧妙，有时会激动天良，当场供认他们的罪恶;因为暗杀的事情无论干得怎样秘密，总会借着神奇的喉舌泄露出来。我要叫这班伶人在我的叔父面前表演一本跟我的父亲的惨死情节相仿的戏剧，我就在一旁窥察他的神色;我要探视到他的灵魂的深处，要是他稍露惊骇不安之态，我就知道我应该怎么办。我所看见的幽灵也许是魔鬼的化身，借着一个美好的形状出现，魔鬼是有这一种本领的;对于柔弱忧郁的灵魂，他最容易发挥他的力量;也许他看准了我的柔弱和忧郁，才来向我作祟，要把我引诱到沉沦的路上。我要先得到一些比这更切实的证据;凭着这一出戏，我可以发掘国王内心的隐秘。

［二幕二场］

【提示】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戏剧中被评论得最多的人物，也是看法分歧最大的一个人物形象。应该说，决定哈姆雷特个性的有两个重要因素:一、他是丹麦王子;二、他是思维敏捷的知识青年。面对丹麦社会的动荡、宫廷的腐化，他深感自己有义务重整乾坤。面对父亲被暗害、叔父篡位，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替父报仇。沉重的义务和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使他踯躅、延宕、犹豫不决，时常陷入自言自语。从所选的独白中，我们可以发现伶人们的演出令哈姆雷特的心灵感到震撼，内心感到非常羞愧。他为自己未能采取切实步骤为父亲报仇而深深自责、无地自容。然而，哈姆雷特却觉得自己可以利用戏剧演出的机会，进一步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

哈姆雷特: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嗯，阻碍就在这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人们甘心久困于患难之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压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的小人的鄙视，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为惧怕不可知的死后，惧怕那从来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是它迷惑了我们的意志，使我们宁愿忍受目前的折磨，不敢向我们所不知道的痛苦飞去?这样，重重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一种考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

［三幕一场］

【提示】这段独白可能是英语语言中最为著名的。生活在这样一个令人难以容忍的、痛苦的世界里，哈姆雷特不得不展开哲学的思考，他对自杀主题的道德合法性问题做了一次逻辑的、全面的论证，而且还触及了其他一些重要问题。在这里，哈姆雷特把是否自杀作为一个逻辑命题。“生存或者死亡”，也就是活下去还是不活下去。他仔细权衡了生存和死亡的道德利弊。“默然忍受着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抑或主动地结束人生磨难，两者谁更高贵呢?他把死亡喻为睡眠，思考着结束磨难、痛苦以及那随之而来的不确定性。“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于是自杀就成了他期望的行动选择。但是，我们反观原文，结局似乎还带有宗教的意味，预示着死后的生活。哈姆雷特显然意识到了，又在睡眠中加入了梦境。他觉得在死的睡眠中出现的梦境多么令人不安，令人“踌躇顾虑”。他认为死后生活的不确定性是与我们一个意识模糊的世界里难以获得真理联系在一起的，而这种不确定性正是阻止人们以自杀方式结束人生痛苦的根本所在。他罗列出了各种人生不幸:“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压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的小人的鄙视。”然后，他又反问如果用把小刀就可以结束这一切，那为什么还要忍受呢?他自问自答，“倘不是因为惧怕不可知的死后，惧怕那从来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没有人会选择活下去。对不可知的死后的畏惧使得人们屈从于生活的磨难，拒绝选择另一种或许更加可怕的生命存在。哈姆雷特认识到:对死后的恐惧使人沉溺于道德的思虑，无法行动。“重重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一种考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这样一来，这段独白就把剧中许多重要主题串联在一起，如:自杀与死亡，在一个意识模糊的世界里难以获得真理，乃至思想和行动之间的关联。除此之外，这篇独白对于揭示哈姆雷特的精神品质也是非常重要的。他那充满激情的个性加入了冷静沉稳的逻辑思辨，二者相互作用，促使他冷静思考结束人生磨难的途径。他询问宗教，却发现宗教既不能解决自杀的问题，也不能解决刺杀克劳狄斯的问题。他不得不转向哲学的逻辑思考和追问，但结果同样令人沮丧。